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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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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忠岳飛,一個悲劇的誕生

“莫須有”悲劇如何誕生?千古之下,人們在嗟嘆之餘,發現諸如干涉立儲、犯上抗命、反對議和、坐擁重兵這些理由似乎沒有一條能單獨證明“岳飛必須死”這一結論。在冤案存在多處疑點、歷史細節已經不可能還原的情況下,多重因素的合力作用成了人們能夠接受的唯一解釋。然而,中國歷史上軍事強人和皇權之間的張力拉扯已久,雙方經常鬧得你死我活,像郭子儀這樣立下“再造唐室”之功卻善終的例子少之又少,再加上趙宋王朝對武將一以貫之的猜忌防範,岳飛的悲劇偶然中孕育着必然,並且還將在此後的帝制時代多次上演……

起源: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

說起"岳家軍",不能不提《滿江紅》裏的那句今人耳熟能詳的"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靖康二年(1127年)閏十一月的"靖康之變"導致了北宋政權的滅亡,也讓宋太祖趙匡胤苦心孤詣建立的那套軍權高度集中於皇帝本人的軍制土崩瓦解。原先由朝廷直接掌握全國最有戰鬥力的部隊(禁軍),"將不得專其兵"的局面隨着數十萬禁軍在金軍二次南侵的戰爭中非亡即潰,基本消失殆盡而不復存在。經歷了東京(開封)失守、徽欽"北狩"的國難之後,趙構在江南重建的宋政權,雖然名義上叫做"中興",實際卻跟"草創"無甚差別:金人鐵騎的南下追擊迫使這位康王"泥馬渡江",甚至一度落到流亡海上的地步;宋廷中央卻"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正規軍隊,抵抗女真人的重擔在很大程度上需依靠那些靠擴張私人軍隊並吸收流寇漸成規模的將軍們"。

捱到建炎三年(1129年),南宋統治機構總算初具規模,終於將分駐抗金前線各軍事要地的野戰主力部隊統一番號爲"御前五軍",第二年改爲"神武五軍";到了紹興五年(1135年),因"神武"乃是當年北齊軍號,又改成了"行營護軍"。儘管名義上已經被中央收編,但時人依然習慣以大將的名號稱呼所部軍隊,譬如張俊的軍隊叫"張家軍",韓世忠的手下,則曰"韓家軍",兵將間的私人隸屬味道很濃。這在北宋時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謀逆行爲,就連楊老令公如此威名蓋世,卻也是個可憐的光桿司令,手裏連一支骨幹部隊都沒有,只是在征戰之際,纔有份指揮由來自各支不相統屬的禁軍臨時拼湊的部隊。

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南宋初年的統兵將領,不光長期手握重兵,權力也更大 ,轄區以內可以先斬後奏,便宜行事;上馬管兵,下馬管民,軍權財權都盡在掌握,基本上就是轄區內的土皇帝。這在滿腦子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文官集團看來簡直就是晚唐五代藩鎮割據的歷史重演,有人(不是秦檜)就向宋高宗上書進言,各路大軍只知道有自己的統帥,人人都是各爲其主,還有誰曉得有皇帝陛下呢?這些文官只記得北宋初年收藩鎮之權是讓"天下無事百有五十年"的良法,卻沒有看到這"百有五十年"間宋軍外戰的不振,更忘記了靖康之恥實際上就是北宋兵制"四方帥守事力單寡,束手而莫知所出"這一弊端的大暴露,而其結果就是整個北中國的淪陷!在金人強兵壓境的局面下,南宋當局向統兵將領放權也算是與時俱進的舉措,只有這樣纔可以使守將擁有更多權力,增加其守土禦敵的責任感,最大限度地調動轄區內的人力、物力、財力以抵禦金軍——畢竟能打勝仗纔是硬道理,"政治正確"只能暫時擺到一邊。於是,北宋只能有"楊家將",而南宋卻出現了"岳家軍"。

岳家軍的起源,還要追溯到建炎年間的東京留守司部隊。金軍滅亡北宋後暫時北歸,一向主張抗金的宗澤出任東京留守,收編了大量潰兵和義軍,並且積極聯繫河北的抗金武裝,一時間軍威很盛,號稱百萬。投軍的岳飛在宗澤麾下,從基層做起,憑藉軍功一步步晉升至將領。然而在宗澤1128年三呼"過河"而去世之後,繼任者杜充御下無能,義兵聞風解體。幾天之內人心就散了,將士去者十五,兩河豪傑皆不爲用,以致時人有宗澤在則"盜可使爲兵",換成杜充就變成"兵皆爲盜"之嘆。後來杜充退至江南時尚且擁兵十萬,面對金軍南下時卻輕易投降,致使這支昔日威震中原的東京留守司部隊徹底瓦解。只有岳飛的隊伍成爲僅存的碩果,在大軍潰散之餘,時任江淮宣撫司右軍統制的岳飛率部移屯宜興,相繼擊敗並收編了盤踞當地的幾支軍賊土匪隊伍。從此獨自成軍,揭開了"岳家軍"的傳奇篇章。

軍紀:南宋第一強兵

到了紹興十年(1140年)岳飛北伐之前,以長江邊的鄂州(今屬湖北,治所在現武漢市武昌區)爲基地,岳家軍(正式名稱是“行營後護軍”)已壯大到10萬之衆。當時,在南宋初年名震一方的宋廷大將中,淮西張俊所部8萬人;淮東韓世忠所部僅有3萬人;遠在四川的吳玠手下也只有6.8萬人。岳家軍已然成爲南宋朝廷各支大軍規模之首。

在岳家軍的十萬大軍之中,真正從東京留守司時代延續下來的老班底只有大約兩千人,而南宋當局歷年來撥給岳飛的部隊爲數也不很多。岳家軍的兵員主體,是岳飛在紹興元年(1131年)到紹興五年間,率部馳騁在湖湘等地,平定不服朝廷的盜賊土寇後收編的壯丁。

受戰亂影響,潰兵盜賊當時遍佈大江南北。這幫人的來源大致是兩個:一部分是由北方民間的抗金武裝和各地勤王義軍轉化而來;另一部分是由被金人擊潰而逃散的士兵轉化而來。對於這些令人頭痛的潰兵盜賊,大敵當前的宋廷通常息事寧人,以招撫收編爲主,以致當時出現了“仕途捷徑無過賊,上將奇謀只是招”、“欲得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趕着行在(臨時首都)賣酒醋”之類的俚語。但潰兵盜賊中總有強梁反覆者,敬酒不吃吃罰酒,被岳飛奉命剿滅。但岳飛在平亂之後對大批被俘者的寬大處置令人讚歎,除元兇外皆不問(甚至在江西拒絕過宋高宗的屠城密令),老弱者放歸田裏,精壯者則被收編入伍,成爲“岳家軍”的一員。紹興二年(1132)二月,岳飛剿滅並收編盜匪曹成部後,兵力即暴增一倍,達兩萬四千人,已與其他幾位大將韓世忠、劉光世和張俊的兵力並駕齊驅。三年以後,岳飛又奉命進剿了盤踞在洞庭湖地區的“湖賊”楊幺,只用了半個月時間就消除了這一朝廷的心腹之患。得勝之後,有部將建議岳飛在鼎州(今常德)大開殺戒以顯示軍威,並讓當地人“知所怕懼”,被岳飛嚴詞拒絕。免遭一場荼毒的當地百姓從此對岳飛懷有很深的好感,直到幾十年後的宋孝宗淳熙年間,常德一帶的老百姓依舊對“嶽樞相”感恩戴德;而原先楊幺手下的丁壯被編入岳家軍的大約有五六萬人,遠超過岳家軍在剿滅楊幺前的兵員數量。

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第2張

如果只是兵員多達十萬,這樣的軍隊其實也不足恃。北宋時代禁軍最多超過100萬(可見林沖的80萬禁軍教頭貨真價實),卻是軍紀鬆散連戰皆潰,遼、金、西夏個個都成了苦主,足見一支軍隊如果只是人數多,也不過是烏合之衆,更何況岳家軍中從潰兵盜賊中收編而來的大多數兵員,本來就是些目無法紀、紀律散漫的亡命之徒!

但是,就是以這些原先貨真價實的烏合之衆爲主組成的岳家軍,在史籍上卻以“凍死不拆屋,餓死不虜掠”著稱,這一點不僅在當時,甚至在整個古代中國,都堪稱卓爾不羣。昨日當流賊時燒殺奸掠,無惡不作,今日在岳家軍裏卻是俯首貼耳,令行禁止。如此奇蹟般變化的背後,是岳飛的治軍,以嚴明軍紀而著稱於史,如同南宋學者周密在其著述《齊東野語》中所言,岳家軍的軍紀爲“中興第一”!

岳飛在南宋軍界初露頭角並非因爲戰功,而是因爲肅然的軍紀。岳飛曾經說過:“用兵者無它,仁、信、智、勇、嚴五事,不可不用也。有功者重賞,無功者重罰,行令嚴者是也。” 岳家軍賞罰分明、紀律嚴整。早年岳家軍初創駐軍宜興時,兩浙各地吏民紛紛扶老攜幼遷到宜興,把岳家軍駐地當作臨時的避難之地,宜興人民甚至出資爲岳飛建造生祠,以表達父老百姓的感激之情。原因無他,唯有岳家軍能夠做到“不擾百姓”。當時幾乎所有宋將都縱兵行暴踐民,箇中之尤即數張俊,其部隊還常以“自在軍”炫耀;建炎四年(1130年)宋軍收復建康(今南京)後,在這座繁華的東南都會之中,各路宋軍紛紛變身爲強盜,令已在女真鐵騎下飽受欺凌的建康百姓大受其苦;只有岳飛駐兵臨近的廣德(今屬安徽),民間“無秋毫之擾”。當年秋天,岳家軍移防江北泰州,當地百姓同樣安堵如故;爲此,宋高宗親自下手詔表揚岳家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民不知有兵也”。

農民出身的岳飛對士兵欺凌平民深惡痛絕,因此軍法甚是嚴峻:拿老百姓一文錢的,就要殺頭! 有個兵士拿人一縷麻綁草鞋,岳飛追查盤問後,斬首! 在極端嚴格的管束下,經歷成年累月的軍紀實踐,岳家軍軍紀之嚴整,到了令人歎爲觀止的地步。有士兵在湖口縣買柴,百姓主動少收二文錢,士兵堅拒說:“你想用這二文錢買我的腦袋嗎?”紹興二年岳家軍平曹成後屯駐江州(今江西九江),一時軍費不繼,士兵殺馬充飢,剪髮賣錢,甚至賣老婆孩子買米,卻無人敢於搶掠百姓。日久天長,岳家軍名聲在外,以至於老百姓聽到其他軍隊來了,如同遇到了土匪,都逃得無影無蹤,而岳家軍路過的地方,老百姓紛紛出門圍觀,乃至聲淚俱下,激動不已。

當然,岳家軍的軍紀絕不只是靠着嚴刑峻法維繫。岳飛以身作則,與部下同甘苦,經常與最低級的士兵同吃,酒肉全部平均分配,若是酒少不能分給全軍,就摻上水讓每人都能喝上一口。士兵露宿野外,岳飛也絕不一人住進營帳。同時,岳飛儘可能地善待部衆,朝廷每次犒賞,全數分發將士,自己一文不取。有一次,岳飛命令一名部將分發犒賞,按照帶甲人、輕騎人、不帶甲人三等給錢,這名部將從中漁利中飽私囊,被岳飛發現後,立即杖殺。對於立功的將士,生活簡樸的岳飛向來不吝賞賜。部將張憲的親兵郭進在莫邪關立下頭功,岳飛就立即賞賜金腰帶和銀器,並將他從普通小兵提拔爲從八品武官。

在岳飛恩威並施的管教下,岳家軍形成一種軍令如山、雷厲風行的軍風。有一次,岳飛派一名騎士帶奏摺前往臨安,途經長江,恰值風浪,渡口管理員禁止過江,結果這位騎士表示,寧可淹死,不能違背嶽太尉的軍令,隨後自駕一葉扁舟渡江,目擊者無不驚以爲神。賞罰分明的岳家軍對於日常操練的要求與實戰一樣嚴格。兵士衝山坡,跳壕溝,都穿着重鎧練習。兒子岳雲在訓練時戰馬失足跌倒,就立即受到鞭打。所謂“在操場上很困難,打仗時就容易多了”,岳飛一生謙虛,唯獨對岳家軍士兵的戰鬥力從未低調,曾豪言:“某之士卒真可用矣! ”有着中國古代軍隊最嚴格的訓練體系與戰鬥紀律的“岳家軍”也成爲名副其實的“南宋第一強兵”!

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第3張

戰將:歷史就是傳奇

“岳家軍”不但兵多而且將廣,岳飛帳下有統制官 22 人、將官252人,其中正將、副將和準備將各84人,而同時期的張俊手下只有10名統制官,韓世忠手下也只有11名。

在岳家軍的衆多將領中,有一人的身份最爲特殊,他就是岳飛的長子岳雲。當時宋朝的宰相是正一品,月工資三百貫與一百石祿米,只是從二品的節度使卻有工資四百貫和祿米一百五十石。作爲朝廷的高級將領,官居兩鎮節度使的岳飛的工資比宰相還高,即使不算宋高宗經常頒發的重賞厚賜,也完全有能力讓兒子過上跟其他衙內一樣的闊綽生活,但對岳雲,岳飛並無絲毫徇私之意。相反,在賞罰分明的岳家軍全軍將士中,岳雲可能是唯一的例外,他有功不賞,有過必罰,而在戰場最險惡的場合,卻必須身先士卒,捨命於槍林箭雨之中。自從紹興四年(1134年),年僅16歲的岳雲首次隨父出征後,岳雲一直充當岳家軍的先鋒角色,衝鋒陷陣。很多明清以來的文藝作品包括戲曲當中,都說岳雲使兩把大“錘”,但其實岳雲所用兵器是鐵錐(同“鎚”)槍。今天所說的“錘”在宋代被稱爲“骨朵”,而“鐵錐(鎚)槍”是一種長形的又能刺又能砸的重兵器,重達80斤,可見岳雲的臂力確實驚人,故在戰場上銳不可當。因此,岳家軍中皆稱其爲“贏官人”(官人爲宋代對男子的尊稱,“贏”指常勝不敗的意思)。

由於岳飛對岳雲的戰功的處理近乎苛刻,多次隱瞞不報,使得岳雲的官職晉升甚慢。故而,在岳家軍諸將中,張憲和王貴二人成爲地位最高的將領,岳飛的重要副手。當岳飛不在軍中時,王貴和張憲可以代替岳飛指揮其他統制,主持岳家軍全軍的事務。擔任前軍統制的張憲追隨岳飛多年,以忠義著稱,深得岳飛信任。

至於流傳很廣的小說《說岳全傳》中性格最爲鮮明豐滿的人物形象之一的牛皋,官拜岳家軍的左軍統制。他的人生一大污點是在加入岳家軍前曾經短暫投降了金國扶植的傀儡僞齊政權。小說中的牛皋魯莽而不失智謀,暴躁而不失幽默;而歷史上的牛皋其實是一員智勇雙全的猛將,紹興四年岳家軍北伐金國傀儡僞齊盤踞的荊襄六郡時,張憲和岳家軍另一猛將徐慶帶兵攻打隨州,守將王嵩死守不出,岳家軍連攻一個多月還是沒有得手。岳飛得報後派牛皋去支援,臨走時牛皋只帶了三天的糧草,結果不待糧盡就攻下隨州,俘敵五千,活捉王嵩。其人善戰,可見一斑。牛皋的結局也是一個悲劇。儘管《說岳全傳》虛構了一個“氣死金兀朮,笑死牛皋”的動人故事,給牛皋設計了一個快意恩仇的結局;但在真實的歷史上,牛皋因堅決反對屈辱的和議,最後在1147年(紹興十七年)農曆三月初三,被奸相秦檜密令親信都統制田師中,以宴請各路大將爲名,用毒酒害死。

岳家軍中間還有一員勇將,《說岳全傳》對他的結局原封不動地照搬了史實,也就是說,此人已經不需要任何演義,因爲本人就是一個傳奇。他就是楊再興。楊再興原本是盜匪曹成的手下,驍勇善戰。在岳家軍進剿時,楊再興曾殺死了岳飛的胞兄嶽飜,但岳飛剿平曹成後卻不計前嫌將楊再興收爲己用。得到岳飛如此寬容的楊再興從此忠心耿耿,衝殺在前。在紹興十年的北伐中,岳家軍進逼臨潁,楊再興率領三百騎兵前哨小商河,與金軍主力猝然相遇,數萬金軍對他們實施包抄圍掩。楊再興等人卻毫無懼色,率三百騎士奮不顧身地進行殊死戰。金軍箭如飛蝗,楊再興每中一箭,都折斷箭桿繼續衝殺,最後不幸馬陷小商河,被金軍射成“刺蝟”,但是他和他的戰馬依然在河中站立不倒。此戰,楊再興率軍斬殺金軍萬夫長以下二千餘人,與其三百精騎全數戰死,堪比斯巴達三百壯士力阻波斯帝國十幾萬大軍的溫泉關傳奇!金軍撤退之後,岳家軍在殘陽如血的戰場上找到了楊再興的遺體,火化之後,從中撿出鐵箭頭兩升有餘。此即著名的“血戰小商河”,這段真實的歷史,和評書、小說一模一樣!

戰功:南宋唯一的攻擊性力量

由於岳家軍的規模不斷擴充,給岳飛對這支大軍的管理帶來了很多不便之處。於是,岳家軍的十萬大軍總分爲十二軍,計有:一、背嵬軍;二、前軍;三、右軍;四、中軍;五、左軍;六、後軍;七、遊奕軍;八、踏白軍;九、選鋒軍;十、勝捷軍;十一、破敵軍;十二、水軍(橫江軍)。

其中,前後中左右五軍是常見的名字,選鋒軍、勝捷軍和破敵軍都是取了比較威風的名字。以上這八支部隊都是以步兵爲主。雖然南宋紹興二年(1132)陳規守德安(今湖北安陸)時使用的長竹杆火槍,以竹爲筒,內裝火藥,臨陣點燃,噴射火焰,焚燬了敵人的攻城器械“天橋”,是最早見諸史冊的管形火器;但在岳家軍中,仍以冷兵器爲主要裝備。經過嚴格訓練的岳家軍重裝步兵全身披甲,全副鎧甲用甲片1825葉,重達40-50斤。在岳家軍步兵中,弓弩作爲主要兵器佔有重要的地位,弓弩手佔了軍士的大部分。軍隊裏大約十分之二的兵士使用弓,十分之六的兵士使用弩,合計佔到了80%,剩下的大概十分之二的士兵才使用刀槍等近戰兵器。因宋朝的生產力高度發展,弓弩等兵器遠遠勝於以騎射起家的北方民族,所謂“金人弓矢,不若中國之勁利”,而弩在宋朝被視作對抗北方騎兵民族的利器,得到大發展。弩手多用踏張弩,採用三組輪射的迭射法,而“神臂弓”的發明,使宋軍的有效射程遠及二百四十多步,約合372米以上。宋軍戰場上的老對頭金兀朮也不得不承認,神臂弩是最令他恐懼的宋軍武器。

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第4張

爲保護在近戰中將淪爲活靶子的弓弩手,岳家軍以刀槍手緊靠陣前佈設的拒馬之後,居於弓弩手之前,以便於當敵騎衝陣之時進行白刃戰。同樣是爲了對付金人的鐵甲騎兵,岳家軍十分重視長柄刀的使用。所謂長柄刀,種類甚多,大致都是由唐代的陌刀演化而來。舞刀是宋軍重要的訓練內容,按照南宋建國之初的規定,舞刀者要用長1.2丈以上的長柄刀,用氈皮將刀頭裹起來,連舞五十二次,能讓刀頭不落地的,纔算合格。至於在宋軍中軍紀最嚴,訓練要求最高的岳家軍裏,更不待言。

在岳家軍十二軍中值得一提的是背嵬軍、遊奕軍和踏白軍。這三支部隊的名字實在夠古怪的。所謂“遊奕”還好理解,就是巡邏;“踏白”的本義則是“偵查”;而“背嵬”兩字是西夏党項語音譯,在北宋末年的西北邊軍中就用來命名“大將的親軍”。岳家軍中的“背嵬”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士卒的選拔是極其嚴格的:軍中進行軍士技能比武的時候,將勝出的士卒登記在冊。一旦旗頭和押隊一類的低級軍官陣亡,則迅速以這些優秀士兵補充進去。這些被登記了的勇卒之間也會經過多次選拔並決出優勝者來,一旦各級將官有傷亡需要補缺,則再從這些優勝者中進行選拔。這些人都有可能進入背嵬軍。但凡進入背嵬軍編制的士卒便享受到與岳家軍各級統制相同的尊重,犒賞也異常豐厚。在戰事最激烈的時候,“背嵬軍”往往被作爲突擊隊或敢死隊使用。

更值得大書特書的是,背嵬軍、遊奕軍和踏白軍是當時南宋屈指可數的騎兵部隊!岳家軍的騎兵主要裝備有長、短刀,約十支短弩 ,二十支硬弓弓箭、圍盔和鐵葉片革甲。僅背嵬軍就有八千餘騎(背嵬軍另有萬人步兵),三軍加起來竟有二萬多騎兵!在宋代以往的戰爭中,由於騎兵孱弱,宋軍面對北方民族的鐵騎衝擊時往往只能被動挨打。但在紹興六年(1136年)八月,岳飛第二次北伐,兵進伊洛,奪取了僞齊政權的一個馬監,繳獲戰馬一萬多匹;在同年十一月,岳家軍又從僞齊那裏俘獲戰馬四五千匹。這繳獲的約一萬五千匹戰馬,加上以前歷次戰役所繳獲的戰馬以及南宋朝廷曾撥給岳家軍的少量戰馬,使得岳飛建立了一支當時南宋各軍無與倫比的騎兵。岳飛本人就善於騎射,素有“勇冠軍”之名,他親自教導,讓將士熟練掌握射技槍法,此等精兵,自然非同小可。也正是有了這支驍勇善戰的騎兵部隊,使得“岳家軍”成爲南宋初年,宋軍之中唯一的進攻性力量!

要維繫部隊的戰鬥力,錢、糧、衣料、軍器的後勤供應必不可少,何況岳家軍十萬大軍之外還帶着幾十萬家眷,給後勤帶來的壓力不亞於一場大規模戰役,單是軍糧就常使岳飛亂了方寸。紹興八年(1138年),岳家軍的日常開銷已是“月用錢56萬貫,米七萬餘石”,軍馬的飼料等開支還不計在內。錢糧之外,軍器的供應也不是個小數目,同樣是紹興八年,看看樞密院發給岳家軍“自造軍器”的原料清單, 我們就明白岳飛要駕馭的複雜財政局面:鐵甲葉近70萬片,牛角6300多隻,生黃牛皮9100餘張,牛筋400多斤,生羊皮1萬8千多張,箭笴(杆)18萬5千隻,翎毛51萬堵,條鐵7694斤!農民出身的岳飛深知民間疾苦,每次調發軍餉均面沉如水,感慨“東南民力耗弊極矣”,激勵士卒“大功未成,何以報國! ”

收奪兵權的犧牲品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岳家軍在戰場上取得的成功越大,距離自身的悲劇性的終結也就越近。宋高宗對岳飛北伐的態度是一怕大敗,二怕全勝。大敗則會有滅頂之災,欲爲臨安布衣而不可得;大勝則岳飛功蓋天下,威略震主,也不堪設想。數十萬中原豪傑所揭義旗並不是“宋”,亦不是“趙”,而是“嶽”,也不得不讓南宋統治者感到震撼。更何況宋廷之內,還有一個當時就被人看成“細作”宰相的秦檜!

因此,在岳家軍乘勝追擊,燕京(北京)以南,金朝號令不行,金廷對戰爭的信心完全喪失,下令將燕京所藏珍寶北運,打算放棄全部宋地的時候,南宋朝廷卻下達了退軍的命令,使岳家軍將士們的百戰心力完全歸於虛擲。如果不是被迫班師,宋軍完全可以進抵汴洛控制黃河一線要點,這將會對南宋進一步北伐奠定良好的基礎。

國難中誕生的“岳家軍”:烏合之衆煉成威武之師 第5張

當時的金國將領最畏服岳飛,平日往往不直呼其名,而稱其爲“嶽爺爺”,得知岳飛死訊後,他們個個喝酒相慶;幾十年後的開禧二年(金泰和六年, 1206年),金章宗寫詔書招降南宋四川守將吳曦時更是直截了當地說:你自己評價一下自身能否比得上岳飛?岳飛這樣的威名戰功,宋金之人全都知曉;結果有朝一日被宋廷猜忌,就被殺且連累親族,難道這還不可怕嗎!足見岳家軍的戰力與威名,就連敵對的金國君臣也不能不承認。

岳飛的冤獄之後,昔日岳家軍在戰場上取得的赫赫戰功,被秦檜一黨把持的宋廷刻意抹去。乾道二年(1166年)也即宋高宗禪位太上皇、宋孝宗即位之後的第四年,仍舊秉承趙構意志的南宋朝廷評定了所謂的“中興以來十三處戰功”,裏面把楊沂中敗僞齊劉猊之類微不足道的小勝都算上,獨獨沒有岳家軍的郾城和潁昌兩大捷!更滑稽的是,當年對於“十三處戰功”之內的劉光世順昌之戰,宋廷賞賜十四萬貫,尚不及“排不上號”的郾城之戰的二十萬貫!甚至宋孝宗後來爲岳飛冤案平反時,南宋朝野上下都一致認爲岳飛功居第一,但這只是憑朝野傳聞及衆人的回憶和印象,而在由秦檜黨羽編寫的南宋官修史書中卻無法查證,於是只好採取訪問故將遺卒的辦法,通過岳家軍尚存的故將遺卒的回憶講述來了解岳飛的事蹟!足見岳飛的抗金事蹟戰功,被秦檜及其黨羽湮沒到了何等地步。

岳家軍也在宋廷隨之而來的清洗中不復存在,儘管這支英勇之師的骨血仍然存在於鄂州駐軍之中,宋孝宗時的鄂州都統司仍有兵員四萬九千人,多爲岳家軍舊部。所幸天道輪迴,報應不爽。隨着時光的流逝,“行營後護軍”之類的正式番號,早已湮沒在歷史之中;張家軍、韓家軍之類的習慣稱呼,也早就爲人所遺忘。唯有趙構秦檜君臣頂頂憎惡的“岳家軍”一詞,卻能夠流傳千古,獨享盛名!相反,昔日作惡之人如今仍跪於西子湖畔嶽王廟前,時時受人唾罵,亦不能贖罪於億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