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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二十四:玉堂春落難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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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是明末馮夢龍纂輯的白話短篇小說集。完成於天啓四年(1624),收錄宋、元、明時期話本、擬話本40篇。一般認爲,這些作品都經過編撰者不同程度的加工、整理。題材或來自現實生活,或取自前人筆記小說。總體而言,《警世通言》的題材主要涉及以下幾個方面:其一,婚姻愛情與女性命運。其二,功名利祿與人世滄桑。其三,奇事冤案與怪異世界。從各個角度呈現了當時生活中的社會百態。那麼下面小編就爲大家帶來關於卷二十四的詳細介紹,一起來看看吧!

與舊刻《王公子奮志記》不同

公子初年柳陌遊,玉堂一見便綢縷。

黃金數萬皆消費,紅粉雙眸在淚流。

財貨拐,僕駒體,犯法洪同獄內囚。

按臨駝馬冤想脫,百歲姻緣到白頭。

話說正德年間,南京金陵城有一人,姓王名瓊,別號思竹,中乙丑科進士,累官至禮部尚書。因劉逮擅權,劾了一本。聖旨發回原籍。不敢稽留,收拾轎馬和家眷起身。王爺暗想有幾兩俸銀,都惜在他人名下,一時取討不及。況長子南京中書,次子時當大比,躊躇半晌,乃呼公子三官前來。那三官雙名景隆,字順卿,年方一十六歲。生得眉目清新,丰姿俊雅。讀書一目十行,舉筆即便成文,原是個風流才子。王爺愛惜勝如心頭之氣,掌上之珍。當下王爺喚至分付道:“我留你在此讀書,叫王定討帳,銀子完日,作速回家,免得父母牽掛。我把這裏帳目都留與你。”叫王定過來:“我留你與三叔在此讀書討帳,不許你引誘他胡行亂爲。吾若知道,罪責非校”王定叩頭說:“小人不敢。”次日收拾起程,幹定與公子送別,轉到北京,另尋寓所安下,公子謹依父命,在寓讀書,王定討帳。不覺三月有餘,三萬銀帳,都收完了。公子把底帳扣算,分釐不欠,分付王定,選日起身。公子說:“王定,我們事體俱已完了,我與你到大街上各巷口閒耍片時,來日起身。”王定遂即鎖了房門,分付主人家用心看着生口。房主說:“放心,小人知道。”二人離了寓所,至大街觀看皇都景緻。但見:人煙湊集,車馬喧闐。人煙湊集,合四山五嶽之音;車馬喧闌,盡六部九卿之輩。做買做賣,總四方上產奇珍;閒蕩閒遊,靠萬歲太平洪福。處處衚衕鋪錦繡,家家杯牽醉星歌。

公子喜之不荊忽然又見五七個宦家子弟,各拿琵琶弦子,歡樂飲酒。公子道:“王定,好熱鬧去處。王定說:“三叔,這等熱鬧,你還沒到那熱鬧去處哩!二人前至東華門,公子睜眼觀看,好錦繡景緻。只見門彩金鳳,柱盤金龍。王定道:“三叔,好麼?”公於說:“真個好所在。又走前面去,問王定:“這是那裏?”王定說:“這是紫金城。公子往裏一視,只見城內瑞氣騰騰,紅光閃閃。看了一會,果然富貴無過於帝王,嘆息不已。

離了東華門往前,又走多時,到一·個所在,見門前站着幾個女子,衣服整齊。公子便問:“王定,此是何處?”王定道:“此是酒店。”乃與王定進到酒樓上。

公子坐下,看那樓上有五七席飲酒的,內中一席有兩個女子,坐着同飲。公子看那女子,人物清楚,比門前站的,更勝幾分。公子正看中間,酒保將酒來,公子便問:“此女是那裏來的?”酒保說:“這是一秤金家丫頭翠香、翠紅。”三官道:“生得清氣。”酒保說:“這等就說標緻?他家裏還有一個粉頭,排行三姐,號玉堂春,有十二分顏色。鴇兒索價太高,還未梳攏。”公子聽說留心,叫王定還了酒錢,下樓去,說:“王定,我與你春院衚衕走走。”王定道:“三叔不可去,老爺知道怎了公子說:“不妨,看一看就回。”乃走至本司院門首。果然是:花街柳巷,繡閣朱樓。家家品竹彈絲,處處調脂弄粉。黃金買笑,無非公子王孫;紅袖邀歡,都是妖姿麗色。正疑香霧彌天藹,忽聽歌聲別院嬌。總然道學也迷魂,任是真憎順破戒。

公子看得眼花撩亂,心內躊躇,不知那是一秤金的門。正思中間,有個賣瓜子的小夥叫做金哥走來,公子便問:“那是一秤金的門?”金哥說:“大叔莫不是要耍?我引你去。”王定便道:“我家相公不嫖,莫錯認了。”公子說:“但求二見。”

那金哥就報與老鴇知道。老鴇慌忙出來迎接,請進待茶。王定見老鴇留茶,心下慌張,說:“三叔可回去罷。”老鴇聽說,問道:“這位何人?”公子說:“是小价。”鴇子道:“大哥,你也進來吃茶去,怎麼這等小器?”公子道:“休要聽他跟着老鴇往裏就走。王定道:“三叔不要進去。俺老爺知道,可不干我事。”在後邊自言自語。公子那裏聽他,竟到了裏面坐下。

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二十四:玉堂春落難逢夫

老鴇叫丫頭看茶。茶罷,老鴇便問:“客官貴姓?”公子道:“學生姓王,家父是禮部正堂。”老鴇聽說拜道:“不知貴公子,失瞻休罪。”公子道:不礙,休要計較,久聞令愛玉堂春大名,特來相訪。”老鴇道:“昨有一位客官,要梳櫳小女,送一百兩財禮,不曾許他。”公子道:“一百兩財禮,小哉!學生不敢誇大話,除了當今皇上,往下也數家父。就是家祖,也做過恃郎。”老鴇聽說,心中暗喜,便叫翠紅請三姐出來見尊客,翠紅去不多時,回話道:一三姐身子不健,辭了罷1老鴇起身帶笑說:“小女從幼養嬌了,直待老婢自去喚他。”王定在傍喉急,又說:“他不出來就罷了,莫又去喚1老鴇不聽其言,走進房中,叫:“三姐,我的兒,你時運到了!今有王尚書的公子,特慕你而來。”玉堂春低頭不語。慌得那鴇兒便叫:“我兒,王公子好個標緻人物,年紀不上十六七歲,羹中廣有金銀。你若打得上這個主幾,不但名聲好聽,也勾你一世受用。”玉姐聽說,即時打扮,來見公子。臨行,老鴇又說:“我兒,用心奉承,不要怠慢他。”玉姐道:“我知道了。”公子看玉堂春果然生得好:鬢挽烏雲,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袖中玉筍尖尖,裙下金連窄窄。雅淡梳妝偏有韻,不施脂粉自多姿。便數盡滿院名妹,總輸他十分春色。

玉姐偷看公子,眉清目秀,面白脣紅,身段風流,衣裳清楚,心中也是暗喜。當下玉姐拜了公子,老鴇就說:“此非貴客坐處,請到書房小敘。”公子相讓,進入書房。果然收拾得精緻,明窗淨几,古畫古爐。公子卻無心細看,一心只對着玉姐。

鴇兒幫襯,教女兒捱着公子肩下坐了,分咐丫鬟擺酒。王定聽見擺酒,一發着忙,連聲催促三叔回去。老鴇丟個眼色與丫頭:“請這大哥到房裏吃酒。”翠香、翠紅道:“姐夫請進房裏,我和你吃盅喜酒。”王定本不肯去,被翠紅二人,拖拖拽拽扯進去坐了。甜言美語,勸了幾杯酒。初時還是勉強,以後吃得熱鬧,連王定也忘懷了,索性放落了心,且愉快樂。

正飲酒中間,聽得傳語公子叫王定。王定忙到書房,只見杯盤羅列,本司自有答應樂人,奏動樂器。公子開懷樂飲。王定走近身邊,公子附耳低言:“你到下處取二百兩銀子,四匹尺頭,再帶散碎銀二十兩,到這裏來。”王定道:“三叔要這許多銀子何用?”公於道:“不要你閒管1玉定沒奈何,只得來到下處,開了皮箱,取出五十兩元寶四個,並尺頭碎銀,再到本司院說:“三叔有了。”公於看也不看,都教送與鴇兒,說:“銀兩尺頭,權爲令愛初會之禮;這二十兩碎銀,把做賞人雜用。”王定只道公子要討那三姐回去,用許多銀子。聽說只當初會之禮,嚇得舌頭吐出三寸。卻說鴇兒一見了許多東西,就叫丫頭轉過一張空桌。王定將銀子尺頭,放在桌上。鴇兒假意謙讓了一回。叫玉姐:“我兒,拜謝了公子。”

又說:“今日是王公子,明日就是王姐夫了。”叫丫頭收了禮物進去。“小女房中還備得有小酌,請公子開懷暢飲。”公子與玉姐肉手相攙,同至香房,只見圍屏小桌,果品珍羞,俱已擺設完備。公子上坐,鴇兒自彈弦子,玉堂春清唱侑酒。弄得三官骨鬆筋癢,神蕩魂迷。王定見天色晚了,不見三官動身,連催了幾次。丫頭受鴇兒之命,不與他傳。王定又不得進房,等了一個黃昏,翠紅要留他宿歇,王定不肯,自回下處去了。公子直飲到二鼓方散。玉堂春殷勤伏侍公子上牀,解衣就寢,真個男貪女愛,倒鳳顛駕,徹夜交情,不在話下。

天明,鴇兒叫廚下襬酒煮湯,自進香房,追紅討喜,叫一聲:“王姐夫,可喜可喜。”丫頭小廝都來磕頭。公子分付王定每人賞銀一兩。翠香、翠紅各賞衣服一套,折鋇銀三兩。王定早晨本要來接公子回寓,見他撒漫使錢,有不然之色。

公子暗想:“在這奴才手裏討針線,好不爽利。索性將皮箱搬到院裏,自家便當。鴇兒見皮箱來了,愈加奉承。真個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覺住了一個多月。老鴇要生心科派,設一大席酒,搬戲演樂,專請三官玉姐二人赴席。鴇子舉杯敬公於說:“王姐夫,我女兒與你成了夫婦,地久天長,凡家中事務,望乞扶持。”那三官心裏只怕鴇子心裏不自在,看那銀子猶如糞土,憑老鴇說謊,欠下許多債負,都替他還,又打若干首飾酒器,做若干衣服,又許他改造房子,又造百花樓一座,與玉堂春做臥房。隨其科派,件件許了。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急得家人工定手足無措,三回五次,催他回去。三官初時含糊答應,以後逼急了,反將王定痛罵。王定沒奈何,只得到求玉姐勸他。玉姐素知虔婆利害,也來苦勸公子道:“‘人無千日好,花有幾日紅?,你一日無錢,他翻了臉來,就不認得你。”三官此時手內還有錢鈔,那裏信他這話。王定暗想:“心愛的人還不聽他,我勸他則甚?”又想:“老爺若知此事,如何了得!不如回家報與老爺知道,憑他怎麼裁處,與我無干。”王定乃對三官說:“我在北京無用,先回去罷1三官正厭王定多管,巴不得他開身,說:“王定,你去時,我與你十兩盤費。你到家中察老爺,只說帳未完,三叔先使我來間安。”玉姐也送五兩,鴇子也送五兩。王定拜別三官而去。正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且說三官被酒色迷住,不想回家。光陰似箭,不覺一年,亡八淫婦,終日科派。莫說上頭、做生、討粉頭、買丫鬟,連亡八的壽擴都打得到。三官手內財空。亡八一見無錢,凡事疏淡,不照常答應奉承。又住了半月,一家大小作鬧起來。老鴇對玉姐說:“‘有錢便是本司院,無錢便是養濟院。,王公子沒錢了,還留在此做甚!那曾見本司院舉了節婦,你卻呆守那窮鬼做甚?”玉姐聽說,只當耳邊之風。

一日三官下樓往外去了,丫頭來報與鴇子。鴇子叫玉堂春下來:“我問你,幾時打發王三起身?”玉姐見話不投機,復身向樓上便去。鴇子隨即跟上樓來,說:“奴才,不理我麼?”玉姐說:“你們這等沒天理,王公子三萬兩銀子,俱送在我家。若不是他時,我家東也欠債,西也欠債,焉有今日這等足用?”鴇子怒發,一頭撞去,高叫:“三兒打娘哩亡八聽見,不分是非,便拿了皮鞭,趕上樓來,將玉姐撥跌在樓上,舉鞭亂打。打得鬟偏發亂,血淚交流。

古典文學名著《警世通言》卷二十四:玉堂春落難逢夫 第2張

且說三官在午門外與朋友相敘,忽然面熱肉顫,心下懷疑,即辭歸,徑走上百花樓。看見玉姐如此模樣,心如刀割,慌忙撫摩,問其緣故。玉姐睜開雙眼,看見三官,強把精神掙着說:“俺的家務事,與你無干三官說:“冤家,你爲我受打,還說無干?明日辭去,免得累你受苦1玉姐說:“哥哥,當初勸你回去,你卻不依我。如今孤身在此,盤纏又無,三十餘里,怎生去得?我如何放得心?你看不能還鄉,流落在外,又不如忍氣且住幾日。”三官聽說,悶倒在地。玉姐近前抱住公子,說:“哥哥,你今後休要下樓去,看那亡八淫婦怎麼樣行來?”三官說:“欲待回家,難見父母兄嫂;待不去,又受不得亡八冷言熱語。我又捨不得你。待住,那亡八淫婦只管打你。”玉姐說:“哥哥,打不打你休管他,我與你是從小的兒女夫妻,你豈可一旦別了我1看看天色又晚,房中往常時丫頭秉燈上來,今日火也不與了。玉姐見三官痛傷,用手扯到牀上睡了。一遞一聲長吁短氣。三官與玉姐說:“不如我去罷!再,接有錢的客官,省你受氣。”玉姐說:“哥哥,那亡八淫婦,任他打我,你好歹休要起身。哥哥在時,奴命在;你真個要去,我只一死。”二人直哭到天明,起來,無人與他碗水。玉姐叫”廠頭:“拿盅茶來與你姐夫吃。”鴇子聽見,高聲大罵:“大膽奴才,少打,叫小三自家來取1那丫頭小廝都不敢來。玉姐無奈,只得自己下樓,到廚下,盛碗飯,淚滴滴自拿上樓去,說:“哥哥,你吃飯來。”公子纔要吃,又聽得下邊罵;待不吃,玉姐又勸。公子方纔吃得一口,那淫婦在樓下說:“小三,大膽奴才,那有‘巧媳婦做出無米粥,?”三官分明聽得他話,只索隱忍。正是:囊中有物精神旺,手內無錢面目慚。

卻說亡八惱恨玉姐,待要打他,倘或打傷了,難教他掙錢;待不打他,他又戀着王小三。十分逼的小三極了,他是個酒色迷了的人,一時他尋個自盡,倘或尚書老爺差人來接,那時把泥做也不幹。左思右算,無計可施。鴇子說:“我自有妙法叫他離咱門去。明日是你妹子生日,如此如此,喚做‘倒房計’。”亡八說:“倒也好。”鴇子叫丫頭樓上問:“姐夫吃了飯還沒有?”鴇子上樓來說:“休怪!俺家務事,與姐夫不相干。”又照常擺上了酒。吃酒中間,老鴇忙陪笑道:“三姐,明日是你姑娘生日。你可稟王姐夫,封上人情,送去與他。”玉姐當晚封下禮物。第二日清晨,老鴇說:“王姐夫早起來,趁涼可送人情到姑娘家去。”大小都離司院,將半里,老鴇故意吃一驚。說:“王姐夫,我忘了鎖門,你回去把門鎖上。”公子不知鴇子用汁,回來鎖門不題,且說亡八從鄧小巷轉過來。叫:“三姐,頭上吊了眷子。”哄的玉姐回頭,那亡八把頭口打了兩鞭,順小巷流水出城去了。

三官回院,鎖了房門,忙往外趕看,不見玉姐,遇着一夥人,公子躬身便間:“列位曾見一起男女,往那裏去了?”那夥人不是好人,卻是短路①的,見三官衣服齊整,心生一計,說:“才住蘆葦西邊去了。”三官說:“多謝列位。”公子往蘆葦裏就走。這人哄的三官往蘆葦裏去了,即忙走在前面等着。三官至近,跳起來喝一聲,卻去扯住三官,齊下手剝去衣服帽子,拿繩子捆在地上。三官手足難掙,昏昏沉沉,捱到天明,還只想了玉堂春,說:“姐姐,你不知在何處去,那知我在此受苦1不說公子有難,且說亡八淫婦拐着玉姐,一日走了一百二十里地,野店安下。玉姐明知中了亡八之計,路上牽掛三官,淚不停滴。

再說三官在蘆葦裏,口口聲聲叫救命。許多鄉老近前看見,把公子解了繩子,就問:“你是那裏人?三官害羞不說是公子,也不說嫖玉堂春,渾身上下又無衣服,眼中吊淚說:“列位大叔,小人是河南人,來此小買賣。不幸遇着歹人,將一身衣服盡剝去了,盤費一文也無。”衆人見公子年少,舍了幾件衣服與他,又與了他一頂帽子,三官謝了衆人,拾起破衣穿了,拿破帽子戴了,又不見玉姐,又沒了一個錢,還進北京來,順着房檐,低着頭,衆早到黑,水也沒得口。三官餓的眼黃,到天晚尋宿,又沒人家下他。有人說:“想你這個模樣子,誰家下你?你如今可到總鋪門口去,有覓人打梆子,早晚勤謹,可以度日。”三官徑至總鋪門首,只見一個地方來顧人打更。三官向前叫:“大叔,我打頭更。”地方便問:“你姓甚麼?”公子說:“我是王小三。”地方說:“你打二更罷!失了更,短了籌,不與你錢,還要打哩1三官是個自在慣了的人,貪睡了,晚問把更失了。地方罵:“小三,你這狗骨頭,也沒造化吃這自在飯,快着走。”三官自思無路,乃到孤老院裏去存身。正是:一般院子裏,苦樂不相同。

卻說那亡八鴇子,說:“咱來了一個月,想那王三必回家去了。咱們回去罷。”收拾行李,回到本司院。只有玉姐每日思想公子,寢食俱廢。鴇子上樓來,苦苦勸說:“我的兒,那王三已是往家去了,你還想他怎麼?北京城內多少王孫公子,你只是想着王三不接客。你可知道我的性子,自討分曉,我再不說你了。”

說罷自去了。玉姐淚如雨滴,想王順卿手內無半文錢,不知怎生去了?“你要去時,也通個信息,兔使我蘇三常常掛牽。不知何日再得與你相見?,,不說玉姐想公子。且說公子在北京院討飯度日。北京大街上有個高手王銀匠,曾在王尚書處打過酒器。公子在虔婆家打首飾物件,都用着他。一日往孤老院過,忽然看見公子,唬了一跳,上前扯住,叫:“三叔!你怎麼這等模樣?”三官從頭說了一遍。王銀匠說:“自古狠心亡八!三叔,你今到寒家,清茶淡飯,暫住幾日,等你者爺使人來接你。”三官聽說大喜,跟隨至王匠家中,王匠敬他是尚書公子,盡禮管待,也住了半月有餘。他媳婦子見短,不見尚書家來接,只道丈夫說謊,乘着丈夫上街,便發說話:“自家一窩子男女,那有閒飯養他人!好意留吃幾日,各人要自達時務,終不然在此養老送終。”三官受氣不過,低着頭,順着房格往外,出來信步而行,走至關王廟,猛省關聖來最靈,何不訴他?乃進廟,跪於神前,訴以亡八鴇兒負心之事。拜禱良久,起來閒看兩廊畫的三國功勞。

卻說廟門外街上,有一個小夥兒叫雲:“本京瓜子,一一分一桶。高郵鴨蛋,半分一個。此人是誰?是賣瓜予的金哥,金哥說道:“原來是年景消疏,買賣不濟。

當時本司院有王三叔在時,一時照顧二百錢皿子,轉的來,我父母吃不了。自從三叔口家去了,如今誰買這物?二三日不曾發市,怎麼過?我到廟裏歇歇再走。”

金哥進廟裏來,把盤子放在供桌上,跪下磕頭。三官卻認得是金哥,無顏見他,雙手掩面坐於門限們邊。金哥磕了頭起來,也來門限上坐下。三官只道金哥出廟去了,放下手來,卻被金哥認逝,說:“三叔,你怎麼在這裏?”三官含羞帶淚,將前事道了一遍。金哥說:“三叔休哭,我請你吃些飯。”三官說::我得了飯/金哥又問:“你這兩日,沒見你三嬸來?”三官說:久不相見了!金哥,我煩你到本司院密密與三嬸說,我如今這等窮,看他怎麼說?回來復我。”金哥應允,端起盤,往外就走。三官又說:“你到那裏看風色。他若想我,你便題我在這裏如此;若無真心疼我,你便休話,也來回我。他這人家有錢的另一樣待,無錢的另一樣待,”金哥說:“我知道。”辭了三官,往院裏來,在於樓外邊立着。

說那玉姐手託香腮,將汗中拭淚,聲聲只叫:“王順卿,我的哥哥!你不知在那裏去了?”金哥說:“呀,真個想三叔哩!咳嗽一聲,玉姐聽見,問:“外邊是誰?”金哥上樓來,說:“是我。我來買瓜子與你老人家磕哩1玉姐眼中掉淚,說:“金哥,縱有羊羔美酒,吃不下,那有心緒磕瓜仁1金哥說:“三嬸,你這兩日怎麼淡了?”玉姐不理。金哥又問:“你想三叔,還想誰?你對我說,我與你接去。”玉姐說;“我自三叔去後,朝朝思想,那裏又有誰來?我曾記得一輩古人/金哥說:“是誰?”玉姐說:“昔有個亞仙女,鄭元和爲他黃金使盡,去打《蓮花落》。後來收心勤讀詩書,一舉成名。那亞仙風月場中顯大名。我常懷亞仙之心,怎得三叔他像鄭元和方好。”

金哥聽說,口中不語,心內自思:“王三到也與鄭元和相像了,雖不打《蓮花落憊,也在孤者院討飯吃。”金哥乃低低把三嬸叫了一聲,說:“三叔如今在廟中安歇,叫我密密的報與你,濟他些盤費,好上南京/玉姐唬了一驚:“金哥休要哄我。”金哥說:“三嬸,你不信,跟我到廟中看看去/玉姐說:“這裏到廟中有多少遠?”金哥說:“這裏到廟中有三裏地。”玉姐說:“怎麼敢去?”又問:“三叔還有甚話?”金哥說:“只是少銀子錢使用,並沒甚話。”玉姐說:“你去對三叔說:“十五日在廟裏等我。’”金哥去廟裏回覆三官,就送三官到王匠家中:“倘若他家不留你,就到我家裏去。”幸得王匠回家,又留住了公子不題。

卻說老鴇又問:“三姐,你這兩日不吃飯,還是想着王三哩!你想他,他不想你,我兒好癡!我與你尋個比王三強的,你也新鮮些。”玉姐說:“娘,我心裏一件事不得停當。”鴇子說:“你有甚麼事?”玉姐說:“我當初要王三的銀子,黑夜與他說話,指着城隍爺爺說誓。。如今等我還了願,就接別人。”老鴇問:“幾時去還願?”玉姐道:“十五日去罷1老鴇甚喜。預先備下香燭紙馬。

等到十五日,天未明,就叫丫頭起來:“你與姐姐燒下水洗臉。”玉姐也懷心,起來梳洗,收拾私房銀兩,並釵釧首飾之類,叫丫頭拿着紙馬,徑往城隍廟裏去。進的廟來,天還未明,不見三官在那裏。那曉得三官卻躲耷東廊下相等。

先已看見玉姐,咳嗽一聲。玉姐就知,叫丫頭燒了紙馬:“你先去,我兩邊看看十帝閻君。”玉姐叫了”廠頭轉身,徑來東廊下尋三官。三官見了玉姐,羞面通紅。玉姐叫聲:“哥哥王順卿,怎麼這等模樣?”兩下抱頭而哭。玉姐將所帶有二百兩銀子東西,付與三官,叫他置辦衣帽買騾子,再到院裏來:“你只說是從南京纔到,休負奴言。”二人含淚各別。

玉姐回至家中,鴇子見了,欣喜不勝,說:“我兒還了願了?”玉姐說:“我還了舊願,發下新願。”鴇子說:“我兒,你發下甚麼新願?”玉姐說:“我要再接王三,把咱一家子死的滅門絕戶,天火燒了1鴇子說:“我兒這願,忒發得重了些。”從此歡天喜地不題。

且說三官回到王匠家,將二百兩東西,遞與王匠。王匠大喜,隨即到了市上,買了一身袖帛衣服,粉底皁靴,絨襪,瓦楞帽子,青絲絛,真川扇,皮箱騾馬,辦得齊整。把磚頭瓦片,用布包裹,假充銀兩,放在皮箱裏面,收拾打扮停當。僱了兩個小廝,跟隨就要起身。王匠說:“三叔,略停片時,小子置一杯酒餞行。”公於說:“不勞如此,多蒙厚愛,異日須來報恩。”三官遂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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