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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的買賣:西周憑什麼長期獨霸天下?

來源:安安歷史網    閱讀: 2.26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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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但西周的歷史並不貧瘠,它有很大一塊埋在地下——青銅器上的銘文。周人從商人那裏繼承了一個很好的習慣,遇事時,喜歡把大致經過刻在泥範上,然後倒模澆注成青銅器。

西周的難題

西周令人嚮往,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它留給我們一片雲山霧罩。西周之後的時代,留下很多記錄,拿東周來說,至少有“春秋三傳”、《戰國策》和《國語》這些,外加諸子豐富的言論。再往後,就更不用說了。但西周不一樣,西周不是沒有記錄,《尚書?周書》裏基本都是關於西周早期的,還有一本《逸周書》,當然《詩經》也勉強能算一部分。以這些文獻爲底本,司馬遷湊合寫了《史記?周本紀》(但很遺憾他沒看過魏國史官編的《竹書紀年》)。但這些文獻有兩個特點,一短二散,主要的人物、事件都有提及,但很難形成一個完整的敘述。比如,“烽火戲諸侯”事件,在陳述上就犯了因果倒置的錯誤。

周天子的買賣:西周憑什麼長期獨霸天下?

周秦銅車馬

但西周的歷史並不貧瘠,它有很大一塊埋在地下——青銅器上的銘文。周人從商人那裏繼承了一個很好的習慣,遇事時,喜歡把大致經過刻在泥範上,然後倒模澆注成青銅器。比如,誰替周王打贏了一仗,賜一個大鼎,上面就寫誰在哪裏大勝,俘虜了多少人、車、牛、羊和馬。歷史上到今天,這樣留下銘文的青銅器被髮掘出來的相當多,銘文也相當豐富;而且,大部分銘文都能和傳世文獻中的人名、事件對應上,這就給《尚書》之類古奧難懂且字數有限的文獻提供了頗爲充分的驗證和補充。於是,有人試圖利用青銅銘文結合文獻,重建一部《西周史》。

然而,這種嘗試有一個挺尷尬的不確定性。西周人的確留下了大量的青銅器,可還有多少長眠於地下?正當研究者依靠現有的金文材料,整理了翔實、完整的西周史事,還沒來得及出版,不知哪裏又挖掘出了非常重要的貴族墓地,出土了銘文豐富的精美青銅器物,就很可能對研究者的結論和判斷造成致命打擊。那麼,作爲古史研究者,我們除了要嚴謹對待已出土的金文文獻外,免不了還要問一句:西周人哪來那麼多銅原料製作青銅器呢?

南金!南金!

一般認爲,離周人活動區域最近的大型銅礦位於晉南的中條山,迄今仍是重要的銅礦石產地,這或許是周武王把兒子唐叔虞分封在晉南的一個因素。但考古研究顯示,構成西周大量青銅器的銅礦石原料並非來自靠近西周核心區域的山陝等地。事實上,今天出土的西周青銅器中,有相當一部分的礦料,來自長江中下游的鄱陽湖平原周邊,這裏仍是中國最主要的銅礦產地,這一地區的大冶、瑞昌、德興、銅陵銅礦還在繼續開採,而且保留了大量商周以來的遺址。

周天子的買賣:西周憑什麼長期獨霸天下? 第2張

銅嶺遺址實景

研究人員甚至模擬出商周時代獲得江南銅料的路線,就是從河南信陽穿過大別山,出豫、鄂之間的武勝關,途經武漢——北京到武漢的高鐵也走這條路——就可以一路向東抵達江西的瑞昌、銅嶺等礦區。(但另一項基於“鉛同位素考古”的研究顯示,商代的銅、錫、鉛等礦石來源可能還要遠到長江上游的滇東北一帶。)可以肯定,西周人最早接替商代的統治時,也繼承了商人在長江流域的採礦業,當然,銅礦的開採者和運輸者都是當地人。

大量文獻也證實了周人對銅料的品味。《周禮?夏官司馬》提到“東南曰揚州”時,認爲該地“其利金、錫、竹箭”,這和《尚書?禹貢》描述“淮、海惟揚州”的貢賦時,將“惟金三品”置於淮河流域人羣貢品的首位基本一致——這裏的“金”就是銅料。

當然,貢物不是白給的,誰替周王負責徵收這些銅料呢?據《逸周書?王會》記載:周成王在成周(洛邑)接受四夷貢獻時,“周公旦主東方所之”。周公不但擅長“解夢”,還是成王的叔父,第一代魯侯伯禽的父親,成周洛邑的營建者。事實上,周公及其後裔都肩負着爲周人徵集南方銅料的重任。春秋時期,周公的後人魯僖公在《詩經?泮水》說自己仍能“既克淮夷”,並提及淮夷進獻的寶物——“元龜象齒,大賂南金”,即大龜、象牙和南方的銅料。

現在,除了爲周人掌管銅料徵集的魯人外,還知道這些原料的更下級來源——淮夷。至於銅礦的直接開採者,顯然是生活在鄱陽湖平原周邊的原住居民。不管怎樣,周人認準了淮夷就是銅料的源頭,可淮夷願意老老實實地獻上銅礦原料嗎?答案是否定的。“既克淮夷”中的“克”字生動地表現了周人維持銅料的手段。這不是一個關於禮儀和朝貢的故事,懾於周人的武力,淮夷只有源源不斷地獻上週邊地區的礦物資源。

頗有諷刺意義的是,大量凝聚了淮夷血汗的青銅器銘文顯示,周人與淮夷諸族間的大規模族羣衝突,從周昭王、穆王時期後便屢見於西周金文,比如《錄(冬戈)卣銘文》提到:“淮夷敢伐內國……”雖然,周人方面的銘文記錄總是把自己描繪爲正義的一方,把淮夷呈現爲犯上的“叛亂者”,卻從來不提淮夷叛亂的理由,而僅僅表示,淮夷們再次爲自己的不軌繳納了多少悔過的“吉金”,“大賂南金”中的“賂”字彷彿就是淮夷們屈辱的罰單。從一個更全面的視角,我們或許應該明白,這些加倍的“罰金”反過來構成了淮夷下次叛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