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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則天的“巾幗首相”上官婉兒怎麼死的?

來源:安安歷史網    閱讀: 2.02W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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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罪臣孤兒,祖父和父親都被武則天殺害。但她效命於這個“教母”般的女皇長達27年。14歲成爲武氏“祕書”,19歲時百官奏牘都由她先行過目,並加擬籤,武則天只要在上面批個字就頒行天下,成了除武則天以外最具權柄的女人。追隨武氏25年,她成了事實上的“巾幗首相”;武氏之後中宗即位,婉兒封昭容,位同宰相、爵同諸王,仍然秉國權衡,參與朝政。她在幕後操縱着整個王朝,直到被李隆基誅殺,甚至可以說她曾用非凡的政治智慧“稱量天下”。

武則天的“巾幗首相”上官婉兒怎麼死的?

她是唐代大文人上官儀的孫女,她和祖父對唐初詩律的形成及發展有很大影響,她用非凡的文學智慧又“稱量”了當時的文壇。

李隆基殺了這個非凡的女人後的第二年,便忙不迭地讓自己的臣子張說收集上官婉兒的詩文,輯成二十卷,如此才“安”了這個大唐天子的心。他敬佩這個“曾經的敵人”。

婉兒一生的靈魂與肉體之愛錯綜複雜,她利用男人對她的愛,用超絕的控制能力控制了那些身居要位的男人,從大唐皇帝中宗李顯,到廷臣執事武三思、崔湜等,她總讓自己在他們的生活中顯得無比重要。

史書和民間傳說中都有這種“天降大任於斯人”的故事,無非是因爲婉兒在歷史上的地位太獨特太突出。她如此出類拔萃,以至於沒有同類型的女性形象再度出現。她的才高如雲,她在權力場中的縱橫捭闔,在危機四伏的宮廷爭鬥中保持着艱難的“平衡”,她的卑鄙與高貴、張揚和謙退,放浪與真誠共集於一身的極爲複雜而多層次的個性,讓她如美鑽一般,閃爍着多彩的光輝。

文學家張說爲上官婉兒20卷的文集題序說:“敏識聆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若前聞,搖筆雲飛,成同宿構。古者有女史記功書過,復有女尚書決事言閥,昭容(上官婉兒)兩朝兼美,一日萬機,顧問不遺,應接如意,雖漢稱班媛,晉譽左媼,文章之道不殊,輔佐之功則異。”這樣的讚美,據我看來是空前絕後的,因爲上官婉兒,中國歷史上只有一個。“剛直肯諫”

上官儀

婉兒的祖父上官儀,這與婉兒初一謀面便永訣泉下的親人,婉兒的文學天分該是對他的傳承。婉兒骨子裏存在的某些品質該是來自這個“剛直肯諫”的文臣。

“上官儀,字遊韶,陝州陝人。貞觀初,擢進士第,召授弘文館直學士,遷祕書郎。太宗每屬文,遣儀視稿,私宴未嘗不預。高宗即位,爲祕書少監,進西臺侍郎,同東西臺三品。麟德元年,坐樑王忠事下獄死。儀工詩,其詞綺錯婉媚,人多效之,謂爲上官體。集三十卷,今編詩一卷。”

公元627年,唐太宗貞觀元年秋天,上官儀考中進士,時年19歲,成爲唐朝宮廷中最年輕的侍臣,擔任皇家圖書館校正及教授生徒的直學士。唐太宗寫文做詩,上官儀爲其修改。宴會羣臣,上官儀作陪。他曾參與編修《晉書》,爲弘文館十八學士之一。

高宗李治即位,上官儀升爲祕書少監,後又升遷爲西臺侍郎,官至三品。

相傳上官儀在任時,某次隨軍赴洛陽以東地區考察平息戰亂的功績。打掃戰場時,麾下一員小將送來一隻七寶紫蘭裝飾的夜壺,供上官儀使用。上官儀馬上召集官兵,擲壺於地,厲聲斥責:想想看,如果我們的官員用這樣的夜壺撒尿,又該用什麼樣的器皿吃飯?朝中官員的生活要是如此糜爛,我們的大唐王朝還能興旺嗎?

有一次,上官儀的一個表姐穿一件“貼繡鋪翠”的上衣,來到一個盛大的社交場合。上官儀當着衆人的面,認真地對錶姐說,請把這件衣服送我,今後不要用翠羽這樣貴重的東西裝飾衣服。這位貴婦因爲是朝中宗室的至親,很不在意:這一點點羽毛能值幾個錢?上官儀正色言道:“你穿了這種貴重衣料,皇親國戚會見樣學樣,那樣長安城中翠羽必然價錢飛漲,商人受利益驅動將大量捕殺翠鳥。作爲唐室要員眷屬,這個頭兒不能帶。”表姐心服口服,立即改正。權力遊戲犧牲品

公元664年寒冬,當權男人高宗李治和當權女人皇后武則天之間的矛盾日益激化。稟性剛烈、敢於直諫的上官儀力主廢武后,懦弱的高宗首鼠兩端。而當消息“走漏”,武皇后河東獅吼,“李懼內”馬上說“這是上官儀叫朕做的”。

上官儀深知自己被捲入一場權力遊戲,遊戲結局已定,他只能是棄子,高宗的懦弱該是意料中的事情。“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直臣的責任已盡,他遺憾的是再也不能報效國家。

他留戀自己的家,也爲訣別剛出生的小孫女上官婉兒而難過。他本想看着她成長爲一個才華出衆的美少女,含飴弄孫的晚年生活本該無比歡樂。

“宮廷遊戲”還在繼續,並且向着黑暗的結局行進,許敬宗出場了。他貴爲宰相,是武后的寵臣,人格卻十分低下。爲錢財把女兒遠嫁給南蠻夷首領,爲了同兒子爭美女上書皇帝把兒子許昂流放嶺外。上官儀評價他:既然是個人,就該有人品,要求更高一點,該有仙品。但偏有墮落成犬品的,許敬宗就是這種人。

許敬宗要求和上官儀開詩會,上官儀不屑地說:公修史還湊合,寫詩不行。許敬宗快氣死了,惡狠狠地問:天后的詩,以公之論,如何?上官儀冷冷地說,比公稍好一點。許敬宗自此極爲懷恨。

不數日,武則天指使許敬宗誣告上官儀,說上官儀與被幽禁的已廢太子李忠共謀造反。上官儀在李忠還是陳王時曾任過陳王府的諮儀參軍,李忠被廢爲庶人之後,上官儀“想當然”同李忠一樣對武皇后心懷不滿。上官一族被滿門抄斬,不滿週歲的婉兒與母親鄭氏被趕進掖庭宮充爲宮婢。

臨刑前許敬宗還要再放一支“冷箭”。他對上官儀說:上官兄,聽說陰司裏有好幾個詩品很高的等你赴詩宴。我和天后都寫不出好詩,沒有被邀,真是慚愧。

上官儀坦然面對屠刀,他因剛直名垂千古,他的死改變了婉兒一生。但他無從知曉他的小孫女怎樣“權秉國政,稱量天下”;怎樣效命於家族的仇人,與女皇恩怨糾纏;怎樣領袖文壇,影響了唐初詩律。他無從爲婉兒的輝煌驕傲,也無從爲她的諸多卑鄙羞恥。

他給了婉兒上官家的血脈,但真正造就婉兒的,卻是武則天。上官儀泉下有知,悲乎喜乎?

大唐孔子廟碑是陝州故城孔子廟所立石碑,它已被時光消磨得漫漶不清。這很可能是武則天的“政績”,她曾“次曲阜,幸孔子廟,詔各州縣修建孔子廟”。另一塊碑乃“大周莊府都督故君墓誌之銘”,是武則天稱帝時一個將軍的墓誌銘,此人叫常懷靚,字倩,管理12個州的軍事,長安三年十月十五日歸葬故里陝州城東信義園。墓誌銘上,武則天所造的幾個字上面幾乎全有。許先生一個個辨認着,指給我看。

罪臣孤兒,婉兒帶着“原罪”的意識成長。後來她曾因忤逆武則天而被黥面,有形的“忤旨”烙在她的臉上,無形的“原罪”烙在她的心上,烙印在她不滿50歲的生命歷程中……

這樣講並無誇張之處。婉兒出生那年家族蒙冤,直至40年後中宗李顯即位,才得平反。

婉兒幾乎終其一生地生活在武則天的身邊,這個“日月當空”(曌)的女人把婉兒映襯得熠熠生輝。從一個罪臣孤兒到稱量天下,她的成長得自於天賦,得自於環境,更得自於武則天。

武則天是她的“仇人”,是一個天威難測的統治者,是在她額頭上留下畢生羞辱的人,她註定要恨她;武則天又是她的“教母”,她身邊唯一值得效仿的高貴的女皇,是她一生富貴榮華和權柄的賜予者,武則天真正懂她的冰雪聰明,她死心塌地愛她。

從道德評判的角度,婉兒並非好女人。正史和野史把她說得詭詐奸猾、作惡多端、私生活糜爛。但是站在婉兒的角度,“生存或是死去,這是應該首先考慮的問題”。罪臣孤兒驚弓之鳥,她只能運用她所有的資本,包括肉體和靈魂全方位地保護自己。巨大的“原罪”陰影給了她可貴的清醒,她的頭上永遠是高懸的利劍,身後是夾緊的尾巴。她不停用智慧和身體同宮裏和朝堂上的男人做着嫺熟流暢的交換,同時她又知道這些交換的卑鄙與喪盡天良。她比所有的人都明白什麼是道德良知,她更清楚她的道德良知就是隱忍地生存。她忍了家族血仇,忍了生而爲奴,忍了臉上的墨跡,忍了被白白耗盡的青春。她自我成就了隱忍中真正的英雄氣概。

她的智慧表面凸顯強烈的女性特質,她中庸狡黠、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做事融通;她骨子裏卻有強烈的男兒氣概,她殺伐決斷、手腕強硬、權秉國政,叱吒風雲。

她處理政事、處理情感、處理和男人的關係都有其“教母”的痕跡。她們共同製造了一個新的官僚集團,洞穿了官僚集團的性格,甚至“嘲笑公卿以爲笑樂”。武則天從一個14歲的小姑娘奮鬥到年逾八十的女皇,一任她不息的靈魂在天命、權力和人性之間苦苦掙扎。婉兒從一個14歲的小姑娘,至近50歲尊貴的昭容娘娘,她的內心掙扎較武氏更加劇烈。

婉兒骨子裏又是高貴的,這來自上官儀的血脈。她鍾情於往來唱和的千古詩篇和文人雅士的風月清談,這是她的救贖之路。後世愛她的人提及她,總是真誠讚歎她的文學成就,對她的“卑鄙”善意地轉過臉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十四歲踏入政壇

公元664年至678年,婉兒在掖庭宮狹窄的藍天下長大。婉兒的母親鄭十三娘是太常少卿鄭休遠的姐姐,有文學素養,母親該是她第一個老師。婉兒雖身份爲奴,但所有的人包括武氏在內,對上官的冤獄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婉兒到後宮內文學館學習,也是很有可能。婉兒她聰明穎悟,“天性韶警,善文章”,應該是內廷文學館宦官老師的得意門生。

宦官老師講武后當年總是孜孜不倦地讀書,她聰明絕頂,拿文學館的書作階梯,最終登上皇后的寶座,宦官老師大講特講武則天的偉大、非凡。皇后便成爲少年婉兒心中的一道陽光,她夢想能有一天走出掖庭見到她。

她講給母親聽,鄭夫人落下淚來。婉兒不瞭解身世,把夢想寄託在敵人的身上。她又不願破碎女兒的夢想,她深知婉兒的成長需要有夢想支撐。她不能讓女兒懷恨武后,女兒一旦知情而且懷恨,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因爲老學士的舉薦,14歲的婉兒終於等到武皇后的召見。“武后召見,有所製作,若素構”。於是婉兒走出掖庭走入朝廷,從此跟隨了這個偉大、非凡的皇后。

婉兒那樣快樂而驕傲,在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應試中,她幾乎是超水平發揮。她爲皇后起筆行文,草擬詔令,又賦詩數首。婉兒擡起頭,從皇后那裏看到的,是驚喜而愛憐的目光。婉兒打動了皇后的心。

那年武后50歲,婉兒14歲。以武則天的氣度胸襟,她不會容不下一個14歲女孩。更重要的是,她喜歡婉兒,婉兒令她想起自己的當年。射向太子的箭。

婉兒的感情和政治緊緊牽繫在了一起。她14歲成爲武則天的祕書,幾乎是和皇子們一道長大。冰雪聰明的婉兒,被李賢、李顯和李旦所愛,但是政治的鐵腕搗碎了愛情,青春的輓歌成爲婉兒參透人生的代價。以後的歲月,她同武三思、崔湜,同中宗的關係,都不再是純粹的愛情。她也不再眷戀那堪稱真愛的往事。

婉兒第一次背叛愛情,是武后派她去東宮,檢查出章懷太子李賢私藏武器。其實武后早已知曉這個消息,她完全可以不通過婉兒清洗東宮,她已枕戈待旦,勝券在握。但是她還是讓婉兒去了。婉兒第一次背叛了愛情,從此成爲武皇后畢生的心腹。

婉兒替盛怒的武后草擬了置李賢於“死地”的詔書,“太子懷逆,廢爲庶民,流放巴州”。

李賢走後,婉兒接受了新太子李顯的愛。之所以這樣,很可能是因爲她潛意識中也有強烈的攀附權貴的慾望,或是她在冥冥中預感到“未來”掌握在李顯手中。

683年,高宗去世。武后立李顯爲皇帝,自己仍臨朝稱制。李顯即位時28歲,正是男人的“花樣年華”。56歲的武則天被尊爲太后。

武則天不能適應那份權柄易手的寂寞與蒼涼。兩個月以後,她藉口李顯想將整個天下送給自己的岳父——一個小小的參軍,將李顯廢爲廬陵王,幽於別所。

這個決定來得十分突然:某日,武后突然宣佈,早朝要在乾元殿的正殿舉行,而且她要親自前來,與滿朝文武共商國是。正殿的四周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御林軍,守衛森嚴,武后正襟危坐,要婉兒宣讀她的旨令。殿前衛士把李顯從皇位上拽了下來並五花大綁。李顯如夢方醒,對着武后大聲喊:“我纔是皇帝,你有什麼權力廢掉朕?”李顯絕望的喊叫聲一直在乾元殿裏迴盪。

廢黜中宗李顯的第二天,相王李旦繼位,天下又重回到武后手中。這次權力變更,婉兒再次成爲武后的箭,給了愛她的李顯沉重的一擊。

在這個階段,婉兒應該從武則天的敵人(包括武則天的兒子們)那裏聽聞自己的身世。但此時婉兒對武后的敬愛和崇拜瀰漫她的身心、深入骨髓又滲透在每一個細胞中。而武則天也早已離不開婉兒,她把婉兒變成射向章懷太子和廬陵王的箭。她說:“婉兒,沒有別人能替我把這兩個男人趕出皇宮了。”婉兒“黥面”

公元690年,武則天“革唐命”,改國號爲“周”,自稱“聖神皇帝”,62歲的武后終成女皇。她氣宇軒昂地登臨了則天門,在萬衆的歡呼聲中開始了她的女皇霸業。

相王李旦生性軟弱,他繼位後,爲自己選擇了險境求生的方式。他連續三次奏請將皇位禪讓於太后,武則天最終能夠以彌勒轉世的神話或者謊言,爲自己加冕,從此稱帝15載。到705年春天她生病時才由李顯復辟,爲中宗。那年年底武則天與世長辭,官方稱她享年81歲,有些人說她實際活了83歲。中宗即位5年後,據說被皇后韋氏所弒,李旦於公元710年復位,是爲睿宗。李顯與李旦,中宗與睿宗,俱是武則天的兒子,此後唐朝其他15個皇帝全是她的孫輩和後裔。無論史書怎樣更改武后頭銜,她仍是唐朝的祖先和國母。以一個篡位而顛倒朝代的人物,又在太廟裏千秋配享,也太難爲了那些史官。

女皇開始她輝煌的帝業,婉兒則開始了實際上的“巾幗首相”生涯,但她仍是武則天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近侍奴婢。這年女皇62歲,婉兒26歲。和諧甚至美好的君臣關係卻因一個失寵的男寵起了波折,婉兒被黥面。

男寵薛懷義被武皇厭棄,薛懷義大失所望,有一天他沿着宮中的一條祕道求見女皇,婉兒不與通報,將這失寵的“牀榻上的君王”阻在一扇宮門外,薛懷義一把驚天大火,親手燒了他爲女皇建造的明堂。

武則天大怒,認爲是婉兒逼薛懷義放火,結果是“忤旨當誅,後惜其才,止黥而不殺也”。那晦暗而墨黑的黥文,年輕而美麗的婉兒須畢生承受。武則天的這一舉動,徹底毀了婉兒的尊嚴。她帶着黥刑的永恆印記開始了以後的生活,那是她一個永遠的劫。

後世的人痛惜婉兒,所以有民間傳說婉兒在黥刑處用紅顏料文刺出梅花形狀,一時成爲宮中時尚,大家競相用胭脂畫梅仿效,號爲“紅梅妝”。另一傳說婉兒爲此特創一發式,將捲曲的髮髻巧妙蓋在疤痕上,反而更加嫵媚了,號爲“上官髻”。我在河南博物院的唐代髮式圖中,赫然見到這個髮型。“神龍革命”

公元695年,武則天稱女皇的第五年,她要修周史,重任委派給了侄子武三思,同時又委派上官婉兒參與。婉兒在修史的過程中爲武三思提供了無私的幫助,讓武三思感激涕零,並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很深的感情。

婉兒敏銳地看到了武氏一族的勢力正因女皇而迅速發展、勢不可擋,她在武三思那裏找到了安全感和性的實惠,兩人因生存利益、彼此利用而鑄成的身體關係,保持了十多年。

女皇對身後事的憂慮,使得她一筆勾銷了與李顯的恩怨,重立其爲太子。在朝堂上,她對狄仁傑說:“還你太子。”老淚縱橫的狄仁傑擡起頭,果然見到李顯。狄仁傑再度跪拜,連連叩首,那是狄仁傑對女皇由衷的感佩。如此戲劇性的相見場面激動人心,青史留存。

此時的婉兒已不知何爲感情、何爲廉恥,她逢迎所有喜歡她、需要她的男人。她和李旦保持“友情”,又重新恢復了和李顯的關係,她運用自己卓越的控制能力(這學自“教母”武則天)成爲李顯的“患難之友”,她自己也在這種給予中獲得了“未來”。

公元705年正月二十二,張柬之、桓彥範等五位朝臣發動“神龍革命”,李顯復辟,是爲中宗。李顯的時代又重新到來,婉兒的“時代”也再度來臨。

正月二十七,新皇帝李顯率百官浩浩蕩蕩來到母后退位後徙居的上陽宮探望,爲昏睡不醒的母親加封“則天大聖皇帝”尊號,同時也爲了緩解他搶班奪權後沉重的心理負擔。

在這次探望中,李顯要求婉兒隨他返回洛陽。他說他需要婉兒在朝中爲他掌管詔命。婉兒說:“奴婢永遠愛上皇(武則天),要陪伴她最後一程。”

武則天爲政期間,以洛陽爲東都,“與民更始”,以後更次曲阜,幸孔子廟,詔各州縣修建孔子廟,又同時繼續南北朝以來的趨勢,大規模而有系統地提倡佛教,崇奉老子,造成“三教歸一”的體制,在當時創造了一種新的意識形態。

武則天雖非首創殿試之人,但她經常出面策士,不計門第。她在位時代,“補闕連車載,拾遺平斗量”,她操縱經營好幾十年,單隻人事安排也可見她力量之大、影響之深。

而上官婉兒,從19歲起百官奏牘都由她先行過目,並加擬籤,武則天只要在上面批一個字就頒行天下,成爲除武則天以外最具權柄的女人。她追隨武氏27年,對武氏個人以及武氏國策的影響,也可以設想。稱她爲女皇的女宰相,絕不過分。

用現代人的觀念看,武則天炒作有術。她以“河圖洛書”的神祕安排,“萬歲通天”等響亮的年號,再加上“齒落復生”等不老的奇蹟,炒作自己的“奉天承運”,而她登上帝位,也憑藉了彌勒轉世的神話或者謊言,爲自己加冕。

爲了創造這個神話,她僞撰佛典《大雲經》,建造許多以彌勒爲主佛的洞窟,她的帝號爲“慈氏聖神金輪皇帝”,“慈氏”即是彌勒。流風所及,武則天以後的唐朝君王多禮佛。

透過唐代經幢,我們能想見當時佛的興盛。具體到武則天,與其說她信佛,不如說她善用佛,而她的“教女”婉兒更信賴的可能是她自己。自稱“彌勒轉世”的武則天死了,上官婉兒則憑藉自身的才智,攀升至富貴榮華的頂峯。她40歲成爲中宗的昭容,在諸嬪妃中名列第六,爵同諸侯,位如宰相。

她對武則天有着近乎偏執的崇拜,她的融美麗、多情、慾望、政治、陰謀、殘忍、殺戮等衆多內涵爲一體的複雜形象,幾乎成爲大唐王朝的一個象徵,異彩紛呈、參差多態。

她舉重若輕,擊退太子李重俊的變亂;她綵樓評詩,大設昭文館學士,引領一代文風;她開皇帝嬪妃宮外居住先例,建豪華私宅;她在生命的盡頭愛上崔湜,詩賦唱和的愛情終以悲劇收場。

婉兒在宮廷和朝堂上的權勢男女中“如魚入水,吞吐自如”,贏得他們的“敬重”,朝中文官武將們對武昭容娘娘敬畏有加。他們知道,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在後宮,上官昭容都一手遮天。這個女人總攬着天下大權,指揮着天下的一切。

她是政治女人,她在燃燒的過程中找尋着快樂,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當生命能量已被耗盡,只能去另一個世界尋找另一種存在。

婉兒沉寂的傾訴彷彿是莎士比亞那句名言:忍住痛苦,在這冷酷的世上留存,講我的故事,其餘只是沉寂。我看到,在沉寂中她溫柔地閉上眼睛,像要滌去那曾經的傷心和屈辱的塵埃……

公元705年,武皇葬禮後,婉兒被封昭容,重回那個專掌詔命的重要位置。

在婉兒和韋后的幫助下,武三思從幾乎被李家王朝徹底摒棄,搖身一變,成爲了堂堂李唐王朝的司空,三公之一,名副其實的大唐首相。

武三思迅速升遷使武氏一族蠢蠢欲動。在太平公主又哭又鬧的糾纏下,她的丈夫武攸暨也進拜司徒,亦爲三公。除太尉之外,三公中便有兩席被武家強佔了去,而且都是實權崗位。事實上,中宗已被皇室的女人們架空。

婉兒不斷向韋后進言提高婦女在社會和政治中的地位,只有這樣才能爲她韋后未來成爲女皇鋪平道路。婉兒將韋皇后稱霸的野心點燃。婉兒還不斷請求提高公主們的地位,這既取悅了韋后,又籠絡住諸公主的心。婉兒讓安樂公主堅信她是能夠繼承皇位的,儘管李顯還有李重俊、李重茂兩位皇子,但他們並非韋后所生,這給韋后所生的安樂公主成爲皇太女提供了極大的可能。

婉兒請求提高公主們的地位,同時也討好了太平公主。同時,她還試圖籠絡住相王李旦和他五個英姿勃發的兒子。婉兒敏銳地感覺到他們的虎視眈眈。

在婉兒的幫助下,宮裏的權勢女人各自拉攏了一批朝官並形成了她們自己的勢力。她還心懷叵測貶抑排斥太子李重俊,推舉以武三思爲首的武氏一族,成功地在朝堂製造籲請廢黜太子的輿論,年輕的太子再也不能忍受,他要殺了武三思和婉兒。

公元707年7月,李重俊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等,“矯詔”發羽林軍三百餘人,當夜便發兵突襲了武三思的王府,砍掉了武三思及其子武崇訓的腦袋。李重俊乘勝追擊,殺進肅章門,並封鎖了所有的宮門。李重俊的飛騎突進肅章門後,他就高聲喊叫着索要婉兒,他發誓要把這個女人碎屍萬段。

婉兒正在李顯的大殿中與韋后、安樂公主一道陪着聖上博戲,韋后和安樂公主在發抖,李顯則一臉絕望。內心已到崩潰邊緣的婉兒反倒鎮定下來,急中生智:“如此看來,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後再依次弒殺皇后和陛下,要讓我們同死於他的刀下。”

李顯和韋氏大怒,不肯依李重俊的索要交出婉兒。李顯帶上婉兒和他的妻女們匆匆登上了玄武門,以避兵鋒。他首先派右羽林軍大將劉景仁速調兩千羽林兵士屯於太極殿前,閉門自守。當叛軍來到宣武門下,他便依照婉兒的指令,向門下的叛軍高聲勸降。叛亂的羽林軍當場倒戈,並將李多祚、李承況、李千里等李唐宗室們斬於玄武門下,一時間玄武門下血流成河。

重俊兵敗被殺,瘋狂的韋皇后和安樂公主逼迫聖上敕許,從太廟取來李重俊的首級祭於武三思父子的靈柩之前,後又懸於朝堂示衆,直至腐爛,被鳥鵲叼啄,朝野上下,竟無一人敢去爲重俊收屍。

此時中宗心灰意冷。他想他一輩子都是韋皇后的傀儡。他初爲天子時,就是爲她的參軍父親討天下,結果失了王位流放14年。如今,他再爲天子,依然被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擺佈。“綵樓評詩”

開一代文風

婉兒“美麗的複雜”表現在她終身鍾情於那往來唱和的千古詩篇及與文人雅士的風月清談,這是她的救贖之路。她運用自己的影響勸說中宗,大量設置昭文館學士,廣召當朝詞學之臣,賜宴遊樂,賦詩唱和。上官婉兒每次都作中宗、韋后和安樂公主多人的“槍手”,數首並作,詩句優美,時人大多傳誦唱和。對大臣所作之詩,中宗又令上官婉兒進行評定,名列第一者,賞賜金爵,尊貴無比。因此,朝廷內外,吟詩作賦,斐然成風。

昆明池最初是漢武帝爲訓練水戰而開鑿的,唐朝時將這池修造得寬大宏壯,池內遍佈亭臺樓閣。中宗有一次在此大宴羣臣時,要求每人獻五言排律一首,選最優者譜曲,令上官婉兒監評百官詩作。

中宗命在池邊另搭帳殿一座,帳殿間高結綵樓。婉兒登上彩樓,宣佈規則:奉詔評詩,只選其中最佳者一篇進呈御覽並譜曲,不中選者即發下樓,付還本人。內侍拿過詩來剛念過詩題和開頭兩句,詩稿便紛紛飄落,只剩沈佺期和宋之問兩人的詩稿未有飄落。沈佺期悄悄對宋之問說,我倆一向不分高低,我看就以今日定高下,以後不必再爭了,宋點頭同意。

隔了好一會兒,樓上又飄下一張,原來是沈佺期的詩,宋之問的詩則被呈給皇帝。婉兒的評價是,二詩文筆相當,但沈詩結句“微臣雕朽質,差睹豫章才”辭氣已竭,而宋詩《奉和晦日昆明池應制》結句“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陡然健舉,若飛鳥奮翼直上,氣勢猶在。婉兒的評判讓大家心悅誠服。

婉兒的祖父上官儀的詩多應制、奉和即歌功頌德之作,詞綺麗婉媚,士大夫紛紛仿效,稱“上官體”,他歸納六朝以來的對仗方法,提出“六對”、“八對”之說,對後世格律詩、聯句的形成很有影響。詩作三十多卷,均佚。而婉兒的詩對仗工整,遣詞華麗,成爲當時文人學習的典範,對唐初詩律有相當影響。

可惜婉兒的詩大多失傳,《全唐詩》僅收其詩32首。請看“彩怨詩”:月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調,貪封蘇北書。書中無別意,但悵久離居。相傳這是婉兒14歲的少作,曠世才女的風華由此可見一斑。出宮居住經營政治

婉兒想出宮,她說服韋后,向中宗提出了一個十分出格的要求,請求皇帝允許那些被寵幸的妃子與公主一樣到宮外營建宅第。中宗覺得實在離譜,但他被婉兒和韋后操縱慣了,還是答應了。韋后想的是婉兒出宮會減弱對中宗的控制,婉兒則對中宗說,這樣才能夠擺脫韋后的監視,更多地和聖上在一起。

婉兒在長安市區羣賢坊的東南側修建了一座異常典雅漂亮的住宅,廳堂中卷帙浩繁,充滿了書卷氣,那是婉兒夢寐以求的“芬芳”。

婉兒的母親鄭氏被封沛國夫人,與婉兒一道搬出後宮。鄭氏至此才相信了當年她懷婉兒時所做的夢:當生貴子,而秉國權衡。

婉兒喬遷新居,皇上皇后雙雙前來恭賀,自此後這座極盡風雅的宅邸成爲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們爭相拜訪的地方。中宗李顯每每帶着朝中的公卿大臣們來婉兒的宅邸遊宴。他時常帶人在婉兒這裏吃喝玩樂,吟詩作賦,當然也免不了放縱淫亂。由於中宗常常賜幸,所以又派人擴建婉兒居所,穿池築巖,修建庭院,窮極雕飾,使婉兒的豪宅儼然成爲皇帝在長安市區的“行宮”。

婉兒在這兒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她像太平公主以及別的權勢女人一樣,開始賣官鬻爵,大肆斂財。許多人奔走於她的門前,並因此求得高官要職。崔湜是其中一位,並贏得了婉兒最後的“愛情”。“天鵝之死”

最後的“愛情”

婉兒在40歲之後,鍾情於那個小她6歲而又才華橫溢的崔湜,這算是她最後的“愛情”吧。她與崔湜的關係是從詩詞歌賦開始的,這讓婉兒覺得這愛情很像愛情。現實中的崔湜很卑劣,並以卑鄙作武器,最終“以文翰居要官”。他不知道婉兒對他動了真情後,爲此作出過多大的犧牲。

在婉兒的幫助下,崔湜在很短時間裏,從中書舍人到兵部侍郎,再拜中書侍郎、檢校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是相位。不久,崔湜又在主持銓選時,多有違失,被御史李尚隱彈劾,以罪被貶;因上官婉兒的奔走,說動安樂公主使他官復原職。婉兒在臨淄王李隆基兵變前夕,在自身難保的生死關頭,要求崔湜叛韋氏,反戈一擊去投靠李隆基。李隆基兵變成功後,崔湜幸運地保住性命,僅被貶出長安,充任華州刺史。

公元710年五月,許州人燕欽融聲色俱厲地奏稟聖上,說皇后淫亂,干預國政;而安樂公主、武延秀夫婦及當朝宰相宗楚客等人亦圖謀不軌,企圖奪取李顯的天下。李顯隨即召見,當面詢問。燕欽融剛走出宮門,便被羽林兵士殺死,中宗驚怒萬分。中宗的反應馬上引發了韋皇后的下一步行動。公元710年六月初一,中宗暴斃,婉兒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婉兒想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搏的時刻,她揮筆草擬了一份中宗李顯的遺詔:立溫王重茂爲太子,韋后知政事,相王參決政務。

立16歲的少年李重茂爲太子,天經地義;聖上駕崩,太子年少,由皇后垂簾聽政,也在情理。對此真正起到制約作用的是相王的參決政務,這就爲李唐皇室的東山再起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這是上官婉兒在當時能夠作出的最好決定,她希望能夠從這一紙僞造的遺詔中贏得某種繼續活下來的可能,以洗脫“韋后黨羽”的罪名。

710年六月初二,韋后火速徵發五萬府兵屯駐京城,各路統領皆爲韋姓。六月初三,韋后知會天下中宗晏駕。婉兒宣讀她僞擬的中宗遺詔,立溫王重茂爲皇太子,皇后臨朝執政,相王參決政事。六月初四,宰相宗楚客及韋后兄韋溫等率衆上表,奏請由韋后專決政事,罷相王參政之權,致使婉兒假託之遺詔失效,李唐王朝眼看着大勢已去。次日,中宗靈柩遷至太極殿,集百官發喪。少年太子李重茂爲殤帝,韋后臨朝稱制。

李隆基與姑母太平公主以及太平公主的兒子等歃血盟誓,決意兵變,徹底推翻“韋氏王朝”。

公元710年六月二十,在中宗李顯暴斃19天后的夜晚,李隆基等人便身着便服,潛入禁苑埋伏。二更時分,全副武裝的李隆基橫槍躍馬,斬殺了掌管皇家軍隊的所有韋氏黨羽,並當衆宣告:韋氏毒死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諸韋,身高有馬鞭長者皆殺之。立相王爲帝以安天下。敢有反對者將罪及三族。

一聲號令,羽林將士們便欣然從命,宮城的防衛不攻自破,韋后與安樂公主均被殺。臨淄王此次政變要殺的第三個人,就是上官婉兒,臨淄王的親信劉幽求奉命誅殺她。

婉兒在殺聲震天之中,化妝更衣,命令宮女排列整齊,靜靜地秉燭迎接劉幽求。這個場景令劉幽求十分吃驚,婉兒從容地出示先帝駕崩時假託的遺詔,申明自己的立場,劉幽求則稱臨淄王已下了必殺令。

婉兒聽此消息,平靜迎接了死亡,結束了她豐富、鮮明、坎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