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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太精明或政爭太愚蠢?揭《中俄密約》簽訂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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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6年10月3日,昔日北洋大佬、如今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歐遊歸來,曾任駐日使館參贊的黃遵憲聞訊立即親赴津門,向李中堂求教外交局勢。此刻李氏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頗爲自負地告訴黃:“二十年無事總可得也!”半月後,光緒召見李鴻章,據說“垂詢甚殷”,超過二刻。既然蒙兩宮如此“溫諭慰勉”,李氏心氣愈加高漲,在給老友兩江總督劉坤一的信中透露:“越日遂有譯署之命,未敢固辭。今日交涉,視前倍難,補救無從,唯有同分謗議而已。”不難看出,除了慨嘆任重道遠,其弦外之音乃因甲午一戰跌入仕宦低谷的李鴻章,似再受重用,強勢迴歸。

李鴻章

那李氏心中滿滿的自得究系來自何處?這全倚仗一份止住了他下滑運勢的外交協定:《中俄密約》。

聯俄製日 遠東征服

中俄之所以會簽訂此密約,實爲醞釀甚久、各懷心事之結果。

所謂“聯俄製日”政策,濫觴於古代之“以夷制夷”思想。這本是春秋時代中原各國防禦周邊非華夏民族的一種策略,後爲歷朝君主所秉承,演化成對付國內少數民族之一貫手法,亦稱作“以夷伐夷”或“以夷攻夷”。晚清以降,爲應對各路西方列強之鯨吞蠶食,清政府將此策略常態化,即利用國際關係上各國間的矛盾,聯合、利用或依附某國來對抗其他國家,謀取實現本國外交安全。

敵人太精明或政爭太愚蠢?揭《中俄密約》簽訂始末

三國干涉還遼的情景

堪稱黑色幽默的是,起初李鴻章曾將抵禦西國的寶壓在日本身上。李氏提出聯日,“以東制西”,畢竟“日本距蘇浙僅三日程,精通中華文字,其兵甲較東島各國差強,正可聯爲外援,勿使西人倚爲外府。”正鑑於此,1871年,李力排衆議,與日訂立《中日修好條規》,其中規定“若他國偶有不公或輕蔑之事,一經知照,必須彼此相助,或從中善爲調處,以敦友誼。”誰成想被清廷視爲“同文同種”的友邦日本,居然玩的是外交訛詐之把戲。到了1874年,日本悍然出兵臺灣,李鴻章大呼上當,指出“爲今之計,似宜用以毒攻毒,以敵制敵之策,乘機次第與泰西各國立約,藉以牽制日本”。1881年中俄伊犁交涉期間,李轉而主張聯俄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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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皇亞歷山大二世

而此時的北鄰俄國,也正悄然制定一項“遠東征服”計劃。1885年,俄國單方違背了英、俄之前諾言,進攻阿富汗北部邊境,俄英矛盾由此激化。最終俄方慘敗,中、近東侵略計劃頓挫。這一切皆促使俄把擴張目光再度投向遠東。NBA流行的一句口號叫:“贏球靠防守”,此道理也適應於對外戰略。俄國欲征服遠東,首要須做好防禦,此乃立足之本。故解決遠東防禦問題遂成爲這一計劃的關鍵所在。經過長期勘察與反覆討論,俄國官員認爲,修築一條橫貫西伯利亞的大鐵路,能解決這一難題,且最切實可行。此方案得到沙皇的大力支持。

沙皇亞歷山大二世曾言:“我閱讀了西伯利亞總督的許多報告,我必須以遺憾和抱愧的心情承認,對於這塊富饒的地區,政府以前實際上沒有做任何事情來滿足它的需要,它被忽視了,但現在是時候了,而且照舊是該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同年,沙皇發佈了修建西伯利亞鐵路的命令:“要按最短的路程修建一條橫貫西伯利亞的鐵路”。

19世紀末主持俄國國務的大臣維特一語點破沙皇修路之箇中三昧:

皇帝曾經想把俄國的實力擴大到遠東,他之所以有這個念頭,是因爲他第一次出巡就到過遠東。不過,他當時當然沒有形成任何肯定的計劃;他只是自發的想涉足遠東、攫取那裏的地方。

北極熊已虎視東北!

前門拒狼 後門引虎

對於俄國之野心,清廷中樞似渾然不覺。

1895年4月17日,中日簽訂《馬關條約》。條約規定:將遼東半島、臺灣和澎湖列島割讓給日本。“遼東半島”問題,嚴重挑戰到俄之“遠東征服”計劃,自然引來其強烈反響。早在《馬關條約》簽訂前,俄國政府就已有所行動。維特在得知日本有意染指遼東半島後,立即向沙皇尼古拉進言:“除非我們準備面對一場戰爭,或放棄遠東的廣大市場”,否則“我們決不能容許日本在大陸上獲得鞏固的立足點”和“攫取中國領土的任何部分”。維特認爲,日本佔領遼東,其意圖“主要是針對我們的,假如日本佔領南滿,對我們將是威脅”,況且“假如我們現在讓日本人進入滿洲,爲要保護我們的領土及西伯利亞鐵道,就需要數十萬軍隊,並大大增強我們的海軍”。總之,倘若當下置之不理,今後對於俄國遠東利益,肯定遺患無窮,決不能坐視日本在中國爲所欲爲。維特還指出,如果俄國干涉遼東問題,阻止日本的侵佔計劃,“這樣,我們就會成爲中國的救星,中國就會尊重我們的效勞,從而會同意用和平方式修改中俄的邊界”。於是俄國聯合法國、德國,於《馬關條約》簽訂當天,便命令三國軍艦在日本海面遊弋。不久,三國正式向日本提出外交照會,“勸”日本放棄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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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三國之軍事警告步步逼來,已在甲午戰爭中耗盡國力、人力的日本,不得不對俄、法、德三國讓步。在俄調停下,日本准許清政府以3000萬兩白銀贖回遼東半島。毋庸置疑,“三國干涉還遼”事件,是由俄國策劃與導演的一出“狼口奪食”的大戲,其用意是阻止日本人破壞它的“遠東征服”計劃,絕非向中國“獻愛心”。但在清廷看來,此舉恰印證了李鴻章“聯俄製日”的策略。在崇尚霸道與權謀的近代世界格局中,不管強國還是弱邦,若無幾個像樣的國際盟友,又焉能立足?俄國此番替中國出頭,頗讓四顧無援、苦苦尋求小夥伴的清廷,大有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盟友即在不遠處之慨。故三國干涉還遼的成功,使“聯俄製日”的思想最終定型。故李鴻章的聯俄策略,從理論上而言,具有積極意義,作爲一個弱國,中國要想在西方列強的侵略下求生存,謀發展,實行以夷制夷,利用列強的矛盾的策略,是符合實際且迫不得已的。但從現實操作層面考量,該策略是把雙刃劍,倘運用不當,就會陷入自傷筋脈、“制夷不成反被夷制”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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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自然參透了清廷的心事,於是快馬加鞭,促成兩國結盟。1896年4月,恰逢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期,按照外交禮節,各國皆應遣重臣前往祝賀。清政府擬派湖北布政使王之春前往,但俄以“王之春位望未隆,與各國遣使相形難於接待”爲由,指定要清室王公或大學士前往,實際上暗示非李鴻章不可。而此時之李鴻章,正因《馬關條約》之咎,虎落平陽,入閣閒居。於是俄使“賄通西后與李蓮英,使改派鴻章,且請假以全權,辦理還遼報酬事宜。”清政府考慮到沙俄干涉還遼有功,又是中國的債主,得罪不起,加之“聯俄製日”亦是眼下外交戰略題中必有之義,於是改派李鴻章爲專使。李氏行前還特受到慈禧召見,談話“至半日之久。一切聯俄密謀,遂以大定。”用李鴻章的話來概括即“聯絡西洋,牽制東洋,是此行要策”。

爲使李鴻章同意俄國在中國東北的築路計劃,沙皇可謂煞費苦心。他惟恐李鴻章先赴歐洲,於是派特使專程前往蘇伊士運河迎接李鴻章,並給予李俄國最高禮節待遇。1896年5月3日,中俄舉行祕密會談。在談判過程中,俄方代表維特軟硬兼施,一步步將李鴻章套牢。他一方面以“中國的救星”自居,聲稱“我們給中國帶來了巨大的好處,中國依靠我們才能得以保持領土完整”,並再三強調“爲維護中國領土完整,必須有一條路線儘可能最短的鐵路,這條路線將經過蒙古和滿洲的北部而達符拉迪沃斯託克”。另一方面,他又恐嚇道,如果中國不同意“借地築路”,那麼“俄從此能再助中國矣?”可見維特已經真實意圖和盤托出。這顯然超出了之前清廷“聯絡西洋,牽制東洋”的預期。李鴻章自不敢答應。

維特未使李鴻章折服,於是沙皇尼古拉親自出馬。他單獨召見李鴻章,表示:“俄國地廣人稀,斷不侵佔人尺寸土地;中俄交情近加親密,東省接路實爲調兵捷速,中國有事亦便幫助,非僅利俄。華自辦恐力不足。或令在滬華俄銀行承辦,妥立章程,由華節制,定無流弊。各國多有此事例,勸請酌辦。將來倭、英難保不再生事,俄可出力援助。”

此等承諾,確令李氏心動。何況中俄兩國間談判進展到這一步,李鴻章頗有些騎虎難下的尷尬,儘管“借地築路”讓人甚感棘手,但考慮到此行目的是爲“牽制東洋”而“聯絡西洋”,若繼續僵持,很有可能“東洋”還沒被“牽制”反倒得罪了“西洋”,雙方不歡而散,豈不是舊仇未泯,又添新怨,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爲爭取“聯俄製日”,李鴻章遂決心接受俄議。他在1896年5月14日給總理衙門的電文中極力勸說總署,“約文無甚悖,若回絕必至失歡,有礙大局”。

敵人太精明或政爭太愚蠢?揭《中俄密約》簽訂始末 第5張

後李雖在“借地築路”問題上打算給俄國設置一些障礙,但維特巧施妙計,慷慨承諾如果建築鐵路一事順利成功,將付給他三百萬盧布以爲酬勞,併爲此制定了一份議定書。李當然不會跟財神爺過不去,遂調頭做清廷工作,“俄既推誠,華亦推誠相與,勿過疑慮雲……時促事煩,求及早請旨電覆遵辦”。

1896年6月3日,李鴻章與俄國代表穆拉維約夫、維特分別在《禦敵互相援助條約》(即《中俄密約》)上簽字。

該條約雖名爲中俄兩國互相援助,但實際兩國權責並不對等。從長遠看,如果中國真正履行條約,俄國在戰時、平時都可以利用中國的土地、物資、港口等資源爲己所用;而中國只有在戰時且俄國履行條約的情況下,方有資格享受某些利益。俄國達到了西伯利亞鐵路支線穿過中國東北的目的,將侵略矛頭名正言順的伸展到中國東北;而清廷從中得到的不過是俄國一句空頭承諾。說穿了,俄國利用清政府急於求援心理,趁火打劫了一遭。《中俄密約》本質上,是一個不平等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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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府本欲關上前門驅走豺狼,孰知後門洞開,引來了虎豹。

中國的陽謀,俄國瞭然於胸;俄國的陰謀,難道諳熟外交的李鴻章未識破分毫?

翁相補臺 李相拆局

故甲午之後,淮軍四零八落、大勢已去,直督、北洋大臣職務又一併罷掉,李鴻章活脫脫一個“光桿大學士”。若想東山再起,李所能憑依的,唯有其縱橫捭闔近四十載的外交經驗。誠如高陽所言:“李鴻章一生事業,毀於日本;亟謀聯俄製日,以爲報復。”故李之極力達成中俄聯盟,又隱伏其個人政治私念:借俄國之虎威,驅走其視爲“豺狼”之翁同龢。此招堪稱“險上加險”:一來兇險,二來陰險。

俄國之行,李鴻章給清廷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到了1897年,一記雙響炮便讓朝堂衆人大爲驚駭。當年11月1日,兩名德國天主教徒在山東曹州被殺,這爲德國入侵垂涎已久的膠州灣提供了最佳的藉口。從東亞地緣政治上審視,膠州灣對於俄國也十分重要。就在3個月前,德皇威廉二世訪問俄皇尼古拉二世,特意詢問膠州灣問題。俄皇允諾若必要時,德國可以使用此港灣。自此,德俄兩國已達成默契。無怪乎德國外交大臣亨羅艾認爲“在全世界的歷史上,沒有一個政治問題,就像膠州灣問題一樣,被兩位君主如此坦白而誠懇地加以討論。”狡猾的俄國人如同甲午年一樣,以德國爲前驅,待其與中國攤牌後乘機揩油。

11月14日,德國艦隊駛進膠州灣。一日後,樞廷之上,居然仍是一派逍遙氣象:翁同龢“邀禮邸過餘便飯,錢、剛二公作陪,劇飲縱談甚暢,自辰抵申正乃去”。除了恭王臥病不便外出,四大軍機悉數齊聚翁府,打開陳釀,佐以佳餚,酣暢淋漓地聊了足足八個小時。與此同時,光緒陪着慈禧“詣圓明園課農軒”,視察重修進度。就在這滾雷即將破空轟鳴之際,李鴻章卻在私底下忙得不亦樂乎。當日,李造訪俄國大使巴伯洛夫,請俄對膠州灣一事給予援助。第二天,翁同龢方知德國入侵之事。可見,李鴻章在俄國必設有眼線,且其故意遮蔽訊息,不透露給中樞,就是欲爲俄國出兵東北製造口實,從而將失職禍水引向翁同龢。

翁同龢

臨此危局,翁同龢只得見招拆招,努力補臺。通過交涉,德國公使海靖提出“豎碑、撫卹、革李秉衡職、賠償、山東路礦及租膠州灣”六條要求。幾度磋商,對於中方意見,“彼不允卻不拂”,可知德方具有解決問題之誠意。稍後英國介入調停,總稅務司赫德徑直勸告翁:“此事若不速了,可憂者不僅兵費……各國添兵,意將何屬?而中國不聞耶;抑聞而不省耶?”言下之意,再拖下去,中國必有豆剖瓜分之禍。恰值此際,德國亦有儘快促成和約之意,至12月7日,相關條款基本議妥,中德交涉看似已近尾聲。

敵人太精明或政爭太愚蠢?揭《中俄密約》簽訂始末 第7張

怎料翌日平地起驚雷,李鴻章居然私自邀請俄國向德國索取膠州灣,於是使得本趨明朗之局勢再度複雜化。握此口實,俄國大舉進軍旅順、大連,德國亦樂觀其成,甚至向俄表示“現在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不管他是什麼人”,態度轉而強硬,推翻前議。兩國合力玩起了雙響炮。

事已至此,清廷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再度與虛僞的盟友俄國討價還價。

1898年3月27日和5月7日,李鴻章、許景澄等與俄國代表分別在北京和彼得堡簽訂了《旅大租地條約》和《續訂旅大租地條約》,主要內容包括:

1、旅順、大連及附近水面租與俄國二十五年,如雙方同意,租期可以延長;

2、中國允許俄國將中東鐵路修支線至旅順、大連;

3、清軍不能在租借地裏駐軍,俄國對租借地有調動軍隊和治理地方權利。

敵人太精明或政爭太愚蠢?揭《中俄密約》簽訂始末 第8張

俄國從而解決了三大問題:西伯利亞鐵路支線穿過滿洲;在中國東北擁有了旅順、大連兩大“不凍港”及利用中東鐵路支線和西伯利亞鐵路把中國東北和俄國連爲一體。

梁啓超曾追溯19世紀末列強瓜分中國狂潮之源頭,指出“蓋近年以來,列國之所以取中國者,全屬新法:一曰,借租地方也,二曰,某地不許讓與他國也,三曰,代造鐵路也,而其端皆賴此密約(《中俄密約》)啓之。”此一紙公文,給清末國人帶來的,是一場彌天的黑暗夢魘。

神對手+豬隊友=完敗!

1901年11月7日,李鴻章撒手人寰。俄國政府憾曰“此後中國再無助俄者”。兩年後,“拒俄運動”爆發,俄國企圖永久佔據東北的美夢與清廷的“聯俄製日”計劃雙雙化爲幻影。

清末政局之紛亂,向來讓人感覺霧裏看花、終隔一層。不過大體而言,無非與外患、內亂、改革、政爭關聯。只是愈綿延到最後,內耗權鬥愈發激烈,甚或羣僚可借公事之名,行傾軋之實。所謂國家利益,往往掛在口中,虛懸心頭。走筆至此,不禁慨嘆:引虎拒狼,無異玩火自焚,誰都怕豬一樣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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