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經典國學 > 古文名著 > 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

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

來源:安安歷史網    閱讀: 2.96W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今天本站小編爲大家帶來《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全文介紹。這是明代方汝浩作長篇小說,大致成書於明代天啓末年。 該書內容爲南北朝時事,主要講述這一時代宮廷政治、戰爭及社會生活方面的故事。旨在通過歷史演義,希冀理想化人物結束分裂,給百姓以安定生活的思想。

詩曰:

祕-真符出洞天,男兒獲此可登仙。

靈文初試欽神鬼,兵法新傳繼俠禪。

春日密韜文豹略,秋香公忿牝雞冤。

妖瀅膽喪英雄手,只恨衰椿不大年。

話說先生得病,十分沉重,張善相忙人後廳,和張太公說知先生病重。張太公慌了,親到書室來看,見先生睡在牀 上,不住聲叫疼叫痛。張太公問道:“老師染何病症,這般聲吟苦楚?”先生哼道:“學生蒙長者相延,感激不盡,多是福薄,不能消受。一時無故染此篤疾,竟莫測致病根由。天降災殃,諒來多死少生。若有疏虞,望乞收殮,若得骸骨歸鄉,感恩於九泉之下。”張太公勸道:“不妨,耐心調理,決然無事。”太公口雖勸慰,心下憂慌,當晚接連三四個醫人診脈,這個道是感冒風寒,那個道是虛火所激,又有的說是中毒,又有的說是犯邪。三四個醫生東猜西扯,沒做理會處。大家商議了多時,共撮一劑表寒散大解毒驅邪的藥。太公親自煎與先生吃下去,只指望病好,豈知反添脹痛,揸牀 拍席,幾次發昏,攪得張太公一家不安。使人去占卜祈籤,說道犯了什麼二司大王、三郎五道,又有陰魂作祟。太公登時安排祭禮,邀請道士攘星發檄。纏了一夜 ,先生病體愈重,不曾減得分毫。有詩爲證:

醫卜由來出聖書,箇中精奧少人知。

祈攘藥餌皆無益,說破真方病即除。

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

卻說杜伏威和薛舉一牀 睡着,兩個暗暗地冷笑。直到天明,薛舉醒來,對杜伏威道:“那鳥娘養的,不知夜來心事何如?”杜伏威應道:“這會兒正當緊要處,鐵漢子也要化做汁哩!須待臨期,方可解救。”兩個在牀 裏說笑,不提防隔牆有耳。張家一個丫環,名喚嫩紅,託茶出廳上與太公吃,打從杜伏威窗外經過,聽見他兩個在牀 上這般說笑,卻思量道:“若如此說,這兩個小官必然知先生病的來歷。”遞茶與太公吃畢,嫩紅對太公說:“我適才託茶打從杜、薛二小官商前過,聽得薛小官口裏這般問,杜小官這般回答。若要先生病症好,除非問他兩個,便知端的。”太公驚道:“原來如此。小小年紀,只恐是說耍,你去叫他兩個出來,待我問他。”嫩紅走近房前叫:“兩位小官,太公相喚問一句話。”兩個應道:“來也,來也。”即爬起穿衣。薛舉道:“叫我二人說什麼?莫不是走了馬腳?”杜伏威道:“不妨,有誰人知道?若問時,只推不知便了。”同出廳來,對太公唱喏。太公笑道:“先生這樣病重,你兩個可也睡得安穩?怎地救得他,方是師生之情。”薛舉道:“好笑!我年幼小,但曉得讀書,那裏會醫病?”杜伏威笑道:“太公真是年紀高大,有些顛倒。昨晚那幾個有名的醫士,卻也胡 猜亂猜,醫不好病,反來問我小廝們怎生救得他,這喚做活搗鬼。”太公心裏暗想道:“若說破了,這兩個猢猻決然一口賴住,不如且哄他一鬨。”當下笑道:“既是你們不能救先生,只索罷了,爲何反衝撞我老人家?快進裏面吃早膳。”兩個板着臉走入去了。

不多時,太公着家憧單叫杜伏威出來。杜伏威問道:“太公又喚我何事?”太公道:“先生在房裏睡着叫苦,你進去問一問安,才成個學生的道理。”杜伏威道:“太公說得是。”即到先生臥房中去了。太公走入軒子內來,見薛舉靠着桌兒吃粥。太公埋怨道:“你這小廝忒也狠毒!自古道:天地君親師。先生如父母一般,怎地下得毒手,將他害卻性命?”薛舉睜眼道:“太公好沒來由!先生自染病,幹我鳥事?”太公道:“這小廝還要嘴硬!適才問杜伏威,他說都是你弄那法兒去害先生,又說還有甚法兒可解,他已一一招認,你還廝賴?”薛舉大怒道:“這小猢猻!你自怪先生責打,去城外尋什麼鬼頭塞腸草做弄先生,反推在我身上。”太公道:“他說有藥可解,你快說出,不干你事。”薛舉道:“什麼藥解!將糞清汁吃下去,便好了。”太公也不說破,忙令家憧去買了糞清,燙熱了,與先生吃下去。頃刻間腹內骨碌骨碌的響了幾陣,要淨手。太公叫另拿個淨桶與先生,一連解了兩三次,疼止腫消,果然一時平復。睡一覺,吃些粥湯,便下得牀 來,坐在房裏將息。只聽見門外人聲喧鬧,有人廝打。先生走出門看時,卻是薛舉和杜伏威揪髮狠打。先生喝住了道:“我病體略得寬爽,你兩個又在這裏廝鬧惱我,成甚規矩!”薛舉、杜伏威見先生罵,俱各放手,氣忿忿兩下立着,俱不做聲。張太公拄着柺杖,跑出來道:“先生不要發惱,你的性命,全虧他兩個相救。”先生驚問其故,太公將鬼頭塞腸草、糞清解毒緣故說了:“兩個互相埋怨泄漏了機關,因此廝打。”先生怒道:“不爭這兩個小廝如此無禮反來捉弄師長!”太公道:“看老朽薄面,不要計較他罷。”先生躊躇一會,嘆口氣道:“令孫學問日長,須請經儒教授,以成大器。學生才疏學淺,恐誤令孫大事,即此告辭。況薛、杜二子,今雖粗鹵頑劣,察他氣宇不凡,他日必成偉器。學生明早拜別太公便行。”太公再三款留,先生堅執要去。太公無奈,次早贈送修儀禮物,待了酒席,告別而去。

太公見先生已去,令家撞送薛、杜二生回莊。林澹然見了,問二子何故回來,家憧將弄先生的事端,告訴一遍,故此先生不樂,辭館而去。林澹然大怒道:“兩個畜生恁地不知擡舉,不用心攻書寫字,反去幹那蠱毒魘魅的事,甚爲可惡!”拿竹片要打,苗知碩等勸住,罵了一番,打發家僮回城。至九月初旬,張太公另請一位西賓,又着家憧來莊裏見林澹然,接杜、薛二生讀書。林澹然喚兩個同到方丈中道:“目今難得張太公另請一位先生來,呼喚你二人赴館,你兩個收拾快去,若再如前做出事來,重責不恕!”杜伏威搖手道:“不去,不去。當今離亂之時,讀那兩行死書,濟得甚事!不如習 學些武藝,圖一個高官顯職,有何不可?不去讀那死書了。”薛舉道:“我也不去,只隨着老爺學武藝罷。”林澹然心裏暗想:“這二人分明是武將規模,何苦逼他讀書,且由他罷。”便道:“你兩個不去讀書,小小年紀,卻學甚武藝?不去也罷,但不許在外面生事,早晚要擔柴汲水,勤謹做工。若有不到處,一體罪責休恨。”薛舉、杜伏威齊道:“情願跟隨做工,不去赴館了。”林澹然寫帖辭謝,發付家憧回城去了。

時序易遷,轉眼間又是隆冬天氣。時值十二月十九庚申日,正合通書臘底慶申,一切修造、遷葬、祭祀、求神、俱吉。張太公家裏新塑一尊值年太歲靈華帝君,延接一班平日誦經唸佛的老道友到家唸佛。先一日,着蒼頭具柬到莊裏接林澹然、杜悅等同臨佛會。林澹然甚喜,次早同杜悅、苗知碩、胡 性定、沈性成入城裏來,留薛舉、杜伏威和道人、行童等看莊。薛舉和一班小廝們自去閒耍,道人、行童等無事,到日午吃些冷飯,閉上莊門,各自放倒頭尋睡去了。這杜夥成獨自一個在禪堂內弄棍舞槍。耍了一回,走入方丈裏開食廚,尋點心果子吃,不見一些。心裏想道:“昨日廚內有若干果子食物,今日爲何一空?畢竟是老爺藏過了。”徑奔到林澹然臥房裏來,只見房門緊鎖,無匙可開。當下生個計較,撬開紅漆禪窗,從窗檻上爬進去,尋着食籮,取出幾個炊餅來吃,又藏些果於在袖裏。正要怞身跳出,忽見經桌上堆着幾部經卷,杜伏威逐本拿起來看過,翻到書底,尋出一卷書來,甚是齊整,比諸書不同:綠閃錦的書面兒,白絨線裝釘,正面籤頭上寫着“天樞祕-”四個楷字。揭開看時,雪白綿紙上楷書大字,是林澹然親筆謄寫的目錄,上寫着“遣神召將卷之一”。杜伏威逐張揭開細看,卻是些法術符咒變化的神書。心下大喜,將書藏在柏中,復翻身爬出窗外,將窗扇依舊閉上,一溜風走到方丈裏坐定,悄悄開書,默誦那詞咒。

至晚不見林澹然回來,薛舉和道人、行重,俱己睡了。杜伏威雖然睡在牀 上,一心想着“天樞祕-”,眼也不合。想了一回,暗把讀過的詞咒,又背一背看,恰也一字不忘。心下算計道:“趁今夜老爺等不在莊,道人等又都熟睡,不如乘着星光月色,請一請神將,試看他來否?”忙起來披了衣服,悄悄走出房外,拽步入後邊花園裏,依書圖譜,按着罡步,捻着訣,口中念動真言神咒。可煞作怪,霎時間只見狂風驟起,吹得毛髮皆豎。風過處,忽然現出一尊神將,生得身長丈餘,頭大如輪,三眼突出,兩鬢蓬鬆,赤臉紅須,獠牙似鋸,頭戴束髮紫金冠,身穿鎖子連環甲,腳登黑皮靴,手執鑌鐵鐗。高聲問道:“吾師宣召,有何法旨?”杜伏威見了,唬得魂飛魄散,目瞪口呆,這花園裏一時無躲處,跌轉身,拼命奔入牆側東廁裏藏避。又聽見那神將大喝道:“既召吾神,爲何不出來相見!果有甚的差使?”杜伏威寒簌簌地抖,不敢做聲。那神將見沒人回答,又喝道:“法師既無差使,召我何爲?快快遣發我去也!”杜伏威心裏想道:“我只讀得召將的神咒,不曾見甚遣將的法兒,怎麼打發得他去?只躲在東廁裏不做聲便了。”那神將見無人答應,在花園內四圍尋覓,行至東廁邊,覺有生人氣,發怒提鐗打將進來。奈東廁是穢污之處,要上天庭,不敢入去,只將鐵鐗東敲西擊,呼呼喝喝,直到五更,四下裏雞鳴了,那神將只得飄然而去。這杜伏威在茅廁上蹲了一夜 ,驚得骨軟身麻,不能動彈。捱到天曉,精神睏倦,不覺就睡着在東廁板上。

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 第2張

卻說林澹然、杜悅等,在張太公家內做一晝夜道場,至天明吃了早飯,辭別太公回莊。薛舉同道人等都出莊來迎接,只不見杜伏威。林澹然問:“杜伏威何處去了?”薛舉道:“昨晚和我上牀 同睡,天明起來,不見了他,不知那裏去了。”道人、行童一齊道:“果然昨晚閉門,一同歇息,今早不知去向。”林澹然笑道:“這小子又不知何處頑耍。”着道人、行童,莊前莊後、小房側屋處遍尋覓,並不見影。一個行童尋到後園內假山邊,花樹叢中,到處尋過,亦不見蹤跡。打從西首穿徑而過,只聽得東廁裏鼾聲如虎。行童探頭張望,卻正是杜伏威睡在那裏,慌忙叫醒道:“小官人爲何在這香筒裏打睡?住持老爺和你公公回來尋你哩,快去,快去!”杜伏威怒道:“我正睡得熟,你這狗才大膽,來攪醒我的睡頭。”行童道:“這是什麼所在,還要貪睡?遍處尋你不見,卻反嗔罵人,且去見老爺,不要拖累我。”杜伏威道:“見老爺卻待怎的!”同行童進禪堂裏來。

林澹然問道:“俺不在莊,你夜間卻往何處頑耍?”行童掩着口笑道:“小官睡在後園東廁裏打鼾,適才還嗔我叫醒了,口裏兀自咕咕噥噥地罵。”杜悅惱道:“這野畜生奇怪得緊,真好不知香臭,爲何在這茅廁裏睡?”林澹然道:“你因甚好牀 好席不睡,反去投坑廁當作安樂堂?”杜伏威瞪着眼不做聲。林澹然見他如此,思量了半晌,猛然省着:昨日臥房窗子不曾上得插箭,書籍不曾收拾得好,莫非竊見天書,在後園胡 亂幹什麼勾當出來?喝令杜伏威跪在佛廚前,急怞身到臥房,開了鎖進內,看窗子時,又是關的。但見桌子上書卷,已是翻得亂亂的。慌忙開書廚尋三冊天書,只有中下兩冊,不見了“天樞祕-”,桌上細細檢尋,也不見有,諒來是杜伏威偷了。就問道人:“昨日夜間曾聽見甚的響動麼?”道人都道:“沒有甚的響動,但是睡夢中,聽得遠遠有呼喝之聲 ,不知何處?”林澹然道:“不必說了,是這小潑皮幹出事來也。”即喚杜伏威:“快拿天書還我!”杜伏威不敢隱匿,袖中取出來,雙手遞上。林澹然接了笑道:“你昨夜請何神道?可直說來免打。”杜伏威道:“昨日我看見這書上面,第一卷就是召請天神天將。我日間暗暗將詞咒記了,乘老爺不在,黑夜園中試耍。才念得幾句咒語,不知怎的這般靈驗,一尊神道就來了,生得厲害怕人。我慌了,只得躲避東廁裏,被那尊神道大呼大喝,東敲西擊,尋人廝打,直到天曉方去。因吃了驚,故此一時睡去,乞老爺饒恕則個。”林澹然道:“還是你造化!若不往茅廁裏躲避,這一鐵鐗打做肉泥。罷罷罷。也是前定之數,這本書就傳與你,朝夕用心攻習 ,不可漏泄天機,異日求取功名,皆在此書之上。”杜伏威接了天書,公孫二人拜謝。以後逐日杜伏威求澹然指點傳授,一步也不出門,晝夜習 演天書、兵法變化之術。有餘工夫,在後園裏同薛舉習 學十八般武藝,杜伏威使一杆長槍,薛舉使一枝方天畫戟。數年間,兩個武藝都已精熟。

杜伏威又早十六歲了,薛舉年登十五。一日林澹然在禪堂裏閒坐,正值早秋天氣,金風初動,天色微涼。杜伏威、薛舉二人閒立在檐下,林澹然喚二人近前道:“我向來教你們的武藝,未知二人誰勇誰怯。趁此清秋天氣,你兩個比較手段高下若何,以決前程。”杜伏威、薛舉二人聽了,心下歡喜,提着槍戟,敢勇爭先。林澹然喝教:“住手。不是這樣爭鬥,輪槍動戟,恐有傷損。”令道人取兩株直細竹竿,竿梢上緊緊紮了舊布,上都蘸了溼石灰。二人各穿一件青佈道袍,僅拿竹竿在手。澹然分忖道:“各要用心,道袍上如着灰點多者,即爲輸論。”兩個笑嘻嘻地挺着竹竿,丟一個架子,分開腳步,各逞手段,一來一往,在園中鬥了八九十個回合。林澹然喝令暫歇。兩個鬥到深處,那裏肯住?兩條竹竿,就如龍蛇飛舞。二人復鬥四十餘合,林澹然又喝教住手。兩個收了槍法,林澹然喚近前看,杜伏威肩膊上着了兩點,左腿上着了一點,薛舉只右臂上着一點。林澹然笑道:“若論狡猾,薛舉不如杜伏威;武藝精熟,杜伏威不如薛舉。兩個還要用心習 學,不可懈怠。”杜伏威、薛舉一同謝了。自此二人更加精進,每日躁練武藝。又是月餘,正當八月初旬,但見:

涼飈薦爽,井梧一葉飄零;溽暑退收,徵雁數行嘹嚦。閨中少婦 憶征夫,砧聲韻急;邊塞戍軍悲苦役,畫角悽清。甫睹流螢穿戶牖,又聞蟋蟀叫階除。

二人看罷,踊躍大笑。薛舉大叫道:“好一個正身齊家之本,妙,妙!”老嫗搖手道:“官人禁聲,切莫闖禍!”此時杜伏威有幾分酒意,怒上心來,厲聲道:“這悍婦只可欺那縮頭烏龜,敢惹誰來?若蕩着小杜,教他知我拳頭滋味!”老嫗慌張道:“是老身多口的不是了,郎君切莫高聲。若惹了這癲瘋子,老身便是死也!”杜伏威嗔目道:“老媽媽怕他怎的?那潑婦人來和你廝鬧,我自對付他,莫怕。”薛舉起身道:“日已將西,大哥去罷,莫理這閒事,拖累老媽媽受氣。”正要算還酒錢出門,不期那婦人早已聽得,一片聲罵將出來。原來這老嫗和二人講話之間,婦人領着兒子在天井中閒坐,聽得此言,一霎時面青眼赤,躁暴如雷,撇下兒子;奔出門來大罵道:“何處來的死囚,闖禍的猴子,與這老死鬼誹謗老孃?剝了這老死鬼的皮,揪了這猴子的毛,才見老孃些些手段!”驚得老嫗慌做一團 ,挫倒地上。杜伏威大怒,先走出門,薛舉隨跟出來。二人看那婦人時,委實生得雄壯。

杜伏威厲聲叫道:“兀那潑婆娘!你敢揪誰的毛?我正要怞你這忤逆悍婦的筋,你還敢大膽來罵人!”那婦人兩手拈了石塊,劈面打來。杜伏威低頭閃過,跳一步向前,將婦人照胸膛一指,婦人仰面跌倒在地。羊委聽得門外喧嚷,急出看時,見渾家被人打倒,十分惱怒。急提一條扁擔,照杜伏威劈頭削下。薛舉接住扁擔,只一扯,把羊委撞入懷來。薛舉飛一拳去,正中鼻樑,鮮血迸流,暈倒地上。鄰舍們都來相勸,一面扶起羊委,攙進屋內。那婦人奔入去,提出一面鑼來,噹噹地敲響。杜伏威分開衆人,劈手奪過鑼,撩入溪裏。婦人將杜伏威衣襟扭定,大頭撞來。衆人喊叫:“男不與女敵,郎君不可動手!”杜伏威讓婦人撞了幾下。此時滿村男婦,雲屯霧集,過往的人都立住了腳看打。忽然喊聲起處,屋旁搶出十數個健漢來,乃是羊家莊客,各各手持柴棒,攢住二人亂打。薛舉兩臂一架,早奪了一條大棒,向前打來。衆人那裏抵擋得住,着棍的紛紛跌倒,誰敢迎敵?吶一聲喊,四散走了。那婦人兀自扯住杜伏威的衣服,只死不放。杜伏威性發,雙手提起婦人,向空地一撩,方纔放手。杜伏威得脫身便走,行不數步,那婦人腳大,如飛趕來。杜伏威回身照臉一掌,打了一個踉蹌,又將他衫子一扯,扯斷了帶子,順手一拽,卻似蛇褪殼一般,衫兒脫下。婦人赤着身子,露着雙侞亂跳。杜伏威想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教他出一場醜!”又倒拖婦人過來,將裙褲盡皆扯下,渾身精赤。衆人吶喊遠看,並沒一個人向前解救。看官:你道世間男女廝打,畢竟是男子,不是旁人,理應訶叱救援,爲何袖手旁觀,不行救應?原來這尤氏平日嘴尖舌快,動口罵人,幼年做下些不端的事情,受人幾次羞辱。年近三旬,買脫了相交 主顧,另立起一個門戶來,假賣清喬做作。男子們有事,搶向前吱吱喳喳,巧辯飾非,佯狂詐死,挑撥丈夫,潘強壓衆。本村婦女看了樣子,誰肯學好?故村前村後親族鄰友,個個是厭惡的,外雖趨承,內懷嗔恨。見這般凌辱他,反暢其意,都暗念道:“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女人渾身脫剝,赤着兩片精皮,少年子弟見了,個個豎起旗竿來。老成的看此景象,甚不過意,見杜、薛二人青年精勇,行兇沒打,莊客等皆近他不得,誰肯舍着性命輕敵?人人畏縮,不敢向前。這婦人雖是兇頑悍潑,到此地步也只索軟了,滿面羞慚,口中喊罵,兩手遮着陰處,沒命的奔走,恨不得一腳跨到家裏。幸一個家憧將一領佈道袍撩將過來,婦人接住披在身上,低着頭奔回家去。杜伏威、薛舉分開人叢,跳將出來,手提杆棒,笑吟吟取路回莊。

正走間,猛聽得後面鑼聲振耳。杜伏威笑道:“鑼聲響處,必有人追來了。”薛舉道:“縱有十面埋伏,吾何懼哉?”行過二里多路,天色將晚,黑雲四起。只見路口林子裏一聲唿哨,衝出二十餘人,各執器械。爲首一人,身長體壯,肛眼大鼻,頭頂竹笠,身穿直袖短衫,手搦一柄大鈀,邀截路口。原來是羊委的丈人尤二仁,聽得隔河鑼響,諒是女兒有事,正欲來救應,有人報知備細,慌集家丁憧僕,又請了一位教師,名爲朱百文,抄路俟候,剛剛相遇。朱百文躍出路口,見了二人哈哈大笑道:“我說是甚樣兩個三頭六臂扳不倒的大漢,兀的是城隍廟中一雙小鬼!侞腥尚臭,輒敢橫行?”薛舉大怒道:“汝這嘔眼賊囚,有甚手段,敢開大口?速點火把送我二人回府,稍有遲延,每人頭上受我一棒!”朱百文舞動大鈀,劈腳面掃來薛舉舉棒隔開。二人搭上手鬥了數合,朱百文一鈀攛近膝邊,薛舉仍退讓過,那鈀呼的一聲響,又見擦至耳根,被薛舉一棒掀開,跨進一步,隨手棒下。朱百文躲閃不迭,右腕上着了一棍,撲地倒了,鈀已撇在一邊。尤二仁父子家憧一齊上,杜伏威迎住,一棍早已打倒一個。薛舉從旁攻進,兩條棍如龍飛電掣,尤家人不敢遮架,只聽得喇喇地響,人着棒,個個損傷,棍着棍,根根斷折。兩下正廝鬥間,忽然大雨驟至。伏威當先,薛舉斷後,直打出路口。尤二仁見天黑雨大,二人勇猛,不敢追襲,只得互相攙扶打傷的人,怞身回去,連夜延醫療治不題。

再說這兩個頑皮得勝,冒雨而走,奈何天色黑暗,路途泥濘難行,一步步捱山溪口,渾身透溼。只見溪西有一座廟宇,二人奔至廟前門檻上坐了,商議候雨住再行。看看捱到夜半,倏然雲開天霽,一輪皓月當空。二人擡頭看時,扁額上寫着“孤忠”二字,一同進廟觀看。正中神廚內乃是楚相國范增神像,兩旁從神俱已零落。薛舉道:“向聞人說孤忠廟內,白晝出鬼。雖然走過幾遍,未曾進內一觀,看着何如?”杜伏威道:“我正要捉個鬼兒耍耍,進去,進去!”此時破壁中透入月光,照得明白。兩個步入東廊,灣灣曲曲,踅進一座土牆。裏邊是一片大園,誰見敗草過腰,蛩聲滿砌。園盡頭有三間大樓,二人登樓憑欄四顧,甚有景趣。正看間,忽見一人闖入園內,手中捧着枕褥走近樓下,少頃踅將上來。二人駭異,將身躲了,暗中偷覷。見那人披着發,赤着腳,生得醜陋,彪形虎體。二人看了,不知是人是鬼,且不做聲。只見那人脫去衣裳,裸身赤體,兩手捻訣,雙眼直視月中,踏罡步鬥,口中唸唸有詞。倏忽之間,空中一婦人,赤身披髮,乘風而至,直入樓中,見了那人,驀然睡倒。那人忙抱褥子與婦人墊了,將枕枕了頭。婦人如醉的一般,任他所爲。杜、薛二人,即閃入神廚後黑影中藏避,悄悄張他。只見那人渾身精赤,摟抱着女人,正欲雲雨。杜、薛二人看了,按納不下,躍出大吒一聲,喝道:“何處妖邪,來此行這不法之事?不要走,吃我一棍!”那人吃了一驚,急忙跳起,跑下扶梯。二人隨後追下,直趕出上牆外,寂然不見。二人不敢追出,覆上樓看,那婦人赤條條仰睡不動,二人問時又不答應。杜伏威道:“這婦人被那廝妖法所迷,須用法水解之方可。”正要下樓取水,忽聽樓下喊罵:“無知賊子,敗我美事,快下來,與你見個高下!”伏威、薛舉挺棍奔下扶梯,那人手持雙刀,退出天井中。伏威與薛舉兩條棒圍住廝並,三個人鏖戰良久。那人被薛舉看清,一棍擊中眉心撲的倒了。薛舉便奪過一把刀,將那人首級割下,掛在柳樹枝頭。搜檢身上,裙帶上系葫蘆一枚,內藏丸藥。

話分兩頭。再說尤二仁父子商議,次早府中進狀,但不識二少年名姓,難以行詞。尤大略道:“人名樹影,死誰遮隱得過?明日必定要探聽出那廝名姓來,然後告理。”尤大輪道:“我昔年催趲錢糧,打從小蓬山經過,見河內二小子打死一虎,人都說是張家莊上的人。今看這二惡少面龐相似,莫非就是他?”尤二仁道:“若果是張家莊上的,乃林澹然的人了。莫去惹他。”各去寢息。未及五更,只聽得扣門聲急,開門看是羊委家憧,報說:“昨晚大娘子忿氣不過,趕入何家酒店,和那老媽媽廝鬧,不合將他胸前撞了一停,那媽媽就叫心疼,將及半夜,嗚呼哀哉死了。官人娘子都去山後躲避,特令小人報知。”尤二仁跌腳叫苦,慌忙着人分投府縣去打聽消息。

且說何老嫗有一兄弟,姓曾名仙,是本縣罷吏,也是個囗不爛的閒漢。他有三件本事,人不能及。第一件,一張好口,能言善辯;第二件,一副呆膽,不怕生死;第三件,兩隻鐵腿,不懼竹片衙門。人取他一個渾名,叫做“曾三絕”。當日見姐姐與羊家廝鬧而死,正是撓着癢處,寫了一紙狀子,往廣寧縣中告理。知縣差人檢驗收屍,隨即拘喚一干人犯候審。當日又有一夥保正裏甲等,呈說本都孤忠廟後園殺死一人,身首異處,系遊方之人,不知姓名。現存兇器戒刀二口,棍棒二條,事於人命重情,地方會同呈舉。知縣又差人檢看屍傷,着落保正買棺盛貯,一面行下公文,限委緝捕人役,遍處緝訪凶身不題。

這尤二仁父子,見曾三絕是一個勁敵,只得暗買求和。衙門上下里鄰人等,皆用錢賄囑。縣官又聽了人情,朦朧審作誤傷人命,判數兩銀子與何老嫗的兒子斷送,兩下息了訟事。但尤氏先遭杜伏威當衆人前羞屏露體,氣忿不過,實思痛打何老嫗一頓,出這一口惡氣,不期何老嫗死了,受這一驚不少。又因訟事耽憂,背上忽生一疽,其大如鬥,晝夜呼疼叫痛,合著眼便見何媽媽冤魂索命。求神禳解,日加沉重,其疽漸漸潰爛,臭不可近,遍生小蛆,洞見五臟,捱至月餘而死。遠近之人,無不稱快,以爲忤逆不賢之報。有詩爲證:

禪真逸史第二十一回:竊天書後園遣將 破妖術古剎誅邪 第3張

尤家女兒不足憐,兇頑應得受災愆。

最異縱妻羊委子,也隨流俗保殘年。

再說杜、薛二子,暗裏探聽何媽媽身故,兩下構訟,繼後又聞尤氏患疽棄世,兩人心窩裏撇下了一塊。只是無辜拖累何媽媽損其一命,此亦天數難逃,只索罷了。這杜悅因那夜孫子不回,心內驚憂,一夜 不睡,又值秋涼,冒了些風寒,染成痢疾症候,年老力衰,淹淹不起。正是:

世無百歲人,枉作千年計。

不知杜悅病體兇吉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詩詞名句
成語典故
神話故事
傳統文化
古文名著
姓氏文化
歇後語
對聯大全

最新文章